官家笑道:“阿杞好像很紧张嘛?莫怕,你能关心国事,我高兴还高兴不过来。”
他拍了拍腿,若有所憾地说:“可惜那个斥候是个烈性的,在牢里寻了短见,什么消息都没有吐出来。现在北边的局势扑朔迷离,我这里也迫切等着要紧的消息,可惜杂七杂八传过来的,没什么可信的。好容易得了个斥候,尚不知是北卢还是靺鞨的,就死了……”
他顿了顿,话风一转,又说:“那个高云桐确实不是个老实人。此前所谓上书,只怕也是沽名钓誉,这次勾结着敌国的斥候,只怕其心可诛,大理寺定谳刺配,我只觉得太便宜他了。”
凤栖不由抬起眼睑,悄悄看了她伯父一眼。
官家也敏锐地注目过来:“怎么,你有话说?”
晋王慌忙道:“亭卿,你怎么回事?”
官家笑道:“说嘛,说嘛。亭卿这个名字,也好听得紧。”
凤栖说:“皇伯父,妾的心里话可不敢说。”
官家看着她天然带着三分娇俏,嘴角不由地浮着笑意,和声劝道:“今儿家宴,又不是在垂拱殿听政,亭卿有话就说嘛,即便说得不合适,笑笑就过去了,伯父还怪你一个小娘子不成?”
凤栖抿嘴一笑。
陈皇后眉微蹙,低头取茶喝。
凤栖说:“妾是想争功来着。”
官家哈哈大笑:“争功?我倒想听听,亭卿想争个什么功。若是所求不奢——”
他回头看看皇后,打哈哈似的说:“直接赏了就是。咱们堂堂的大梁,还缺这点赏赐么?”
陈皇后敷衍地笑笑:“可不是。”
凤栖鼓起勇气说:“那个斥候啊,其实是妾捉拿的。”
官家果然惊诧:“你捉拿的?”
凤栖悄悄吸了一口气,然后笑吟吟说:“正好是妾夤夜乘车回京的那天,高云桐他发现两个斥候而不敌,被打得躺在路中间,妾发现了他,将计就计骗得两个斥候去劫他财物,然后让家丁把人拿住了。两个斥候中的一个,已经被高云桐按在河里喝了一肚子水,没熬到早晨;另一个妾以为交给府尹应该没事了,哪晓得也寻了短见……所以叫哥哥打听打听呢。”
她那眼睛瞧了瞧官家,声音又低又娇:“若是哥哥此举是犯错了,官家就责罚妾吧。”
官家思忖了一会儿,朗朗笑道:“怎么能责罚?自然是该赏赐嘛!虽然两个斥候没能吐出消息就死了,但咱们亭卿倒是女中豪杰。”
他凝眸想着:“这可不宜再赏那些衣服饰品的俗物了。对了,内库有一副小弓箭,原是我的兄长昭怀太子少年时练习骑射时用的,后来长兄早夭——唉……”
他看了凤栖一眼,又看了晋王凤霈一眼,叹息又转作笑容:“若是昭怀太子没有去得那么早,我也不想坐在这样一张位置上劳心劳力,像九弟这样潇洒倒不好?唉,章谊新做的青词,白云观里奉安时唱了一遍,我都生出云游之心了,却不得不在这里煎熬,谋算我大梁的千秋大计——不说了,那弓箭就赏给亭卿吧,很是精致呢,日常防身驱邪也很好。”
中侍弓着腰,没多久就把一套弓箭送了过来。
凤栖看了看父亲,晋王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她只好又看了看嫡母,周蓼嘴角噙着礼节性的笑,但目光很冷。
凤栖心里又逆反上来,管他三七二十一,上前叩谢了皇恩,捧着那弓箭欣赏起来。
果然是精致,弓不大,两尺长,两端金丝木雕花,中间的竹胎上髹着亮如镜子的黑漆,箭囊是锦缎镶红香牛皮,每一支箭羽都雪白硬展,一看就是好家什。凤栖心里喜爱,不由又笑着谢恩了一次。
官家道:“哎哟,刚刚那一出戏可是唱得极好的!我们也别闲话了,让重唱一遍,好好听一听那唱腔和琵琶。”
凤栖不合时宜地又插嘴:“哦,对了,高云桐是最早发现斥候是北卢的,要不是他一个对付两个,只怕打赢架的是他呢!这个人应该算立功了吧?怎么听说是要刺配啊?”
琵琶声恰好响起。
官家却因这两句话而注目在凤栖那里,好一会儿才说:“哦?他有功啊?”
凤栖壮着胆子,摆出一副小儿女不大懂事的模样,实则心里未免忐忑。
但却看着官家的目光轻轻飘到了她父亲、她哥哥的脸上,那目光钉子似的在两个人脸上巡睃了一会儿,才笑道:“既如此,府尹应当重审高云桐。”
回到家已经天黑了,做儿女的理应给父母定省。
王府里气压极低,晋王和王妃都是一句话不说,脸上结了冰一样。
进了正屋,不等几个小辈定省,周蓼就来了一句:“官家今日对大王的猜忌,怕是到顶了。”
晋王凤霈一拍桌子:“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周蓼不甘示弱,冷笑道:“我请罪来着,我原不配为大王教养儿女。”
凤霈简直要吐血。
女儿是他宠出来的,儿子的纨绔形貌也是跟他学的。周蓼是大儒之女,相公之女,端方贤德,谁都知道嫁给他嫁委屈了,可他当年不想娶她,也不能从心所欲不是?
他的目光四处看了看,抓起桌上一条黄杨木镇尺,先给儿子凤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