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夜翊珩白纱下的眼眸静默地凝睇着她,眼神越发深寒幽冷。
那日直呼他名讳时,她恨不得咬碎银牙。
此刻唤黎煜烨,声音倒是甜糯悦耳。
还唤其“黎大哥”,甚至担心斑块污了他的眼,这女人……
让他有些憋气。
黎语颜镇定环视一周。
殿中央的歌舞姬果然训练有素,仍有条不紊地歌着舞着。
而旁边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她的面容纷纷侧过头去……
厌恶、嫌弃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
既如此,她就没必要再待下去了,遂起身,对着夜翊珩福了福:“臣女告退。”
见他神情冷漠傲然,不想等他有何反应,黎语颜顾自转身,施施然离开。
看她尚未走远,九公主拿帕子捂嘴道:“六哥,你若是看见,非吐得比我还厉害!”
夜翊珩面上神情淡淡,嗓音凉薄:“送客。”
言罢起身,径直由松果搀扶着离开。
东宫主人直接下了逐客令,黎煜烨旋即起身,对着夜翊珩背影作了一揖,亦大步离去。
歌舞姬这才停下来,目光齐齐看向将她们带来此地的九公主。
如此情形,九公主冷哼几声……
好一个黎煜烨,竟说黎家丑女五官极美。
极美么?
美个屁!
还有,他竟然不与她打声招呼,这般不声不响地离开,是不将她放在眼中么?
一个质子,傲气什么?
思及此,九公主放声冷笑。
春夜本就静谧,此刻丝竹管弦之音已停,周围歌舞姬们不敢发出除呼吸以外多余的声音。
九公主的冷笑声飘散在东宫上空,有几分悚然。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止了笑,扯着嗓子喊身旁的宫女:“一個两个的眼都瞎了吗?”
东宫的宫女太监们听了,面色皆不悦,却不敢出声。
“瞎”这个字眼,是东宫禁忌。
很少有人敢在东宫提这个字眼,也就九公主仗着皇上宠爱,才敢如此。
星宁殿的宫女们立即躬身:“公主,您是要?”
九公主的手用力在木质轮椅的扶手上用力拍了拍:“还不快抬本公主上辇轿?”
“是,是,是。”宫女们立刻围拢过去。
另一边,黎语颜回到听风苑。
方才在殿内,多的是宫女太监候着,她揭面纱时,他们都有瞧见。
故此有必要知会一声妙竹与赵妈妈。
两人听了,表示有数。
黎语颜颔首:“我的意思是,不管旁人如何言说,你们都不必在意。气到己身,得不偿失!”
说话间,面纱的斑块面皮啪地掉落在地。
妙竹眼疾手快地拾起:“小姐,莫非是在酒楼揭开后再贴,不服帖了?”
黎语颜细细瞧了面皮背面:“是粘着的胶撕开一次再贴,不够牢固。”
忽地有些后怕,幸亏方才没掉,回了听风苑才掉,否则说不过去。
此刻的太子寝宫。
松果将夜翊珩眼前的白纱摘下,悄声问:“殿下,您看清黎五小姐面上斑块了么?”
“嗯。”
目光沉郁,声线清冷。
见自家殿下面上神情冷峻,松果忍不住又问:“殿下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么?”
“撇开其他因素,一个女子面上长如此巨斑,想来她这几年过得辛苦。”
听闻此言,松果惊到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磕磕巴巴道:“殿下,殿下是在关心黎五小姐,对么?”
倘若真是这样,那也不错。
据他这段时日的观察,黎五小姐心眼好,能陪在他家殿下身旁,倒也勉强合适。
不就面上有斑么,遮着就是了。
看他表情变幻精彩,从惊诧到欣喜,夜翊珩淡声解释:“女子最在意容貌,孤说的无非是常理。”
松果连忙补充:“说实话,以往小奴觉得黎五小姐配不上殿下。如今看来黎五小姐是真性情,丝毫没有其他世家千金的扭捏。传言中她大字不识一个,可那日她夺魁,小奴着实惊到了。”
夜翊珩罕见叹息,轻声言:“天意如此。”
父皇将她指婚给他,他眼瞎,她貌丑,如此才配。
这大抵便是天意吧。
且,这几日眼睛隐隐难受,依照先前规律,过不了几日,他又要失明。
松果没听清,遂问:“殿下说什么?”
“你适才瞧见她们拎着的食盒了吧?”
“是,瞧见了,那食盒外头的徽标很是醒目。”松果疑惑道,“书法大会那日,黎家六小姐问五小姐,是不是在东宫吃不饱吃不好,难不成黎五小姐真的不喜东宫的饭菜?”
“非也,她只是不想回而已。”夜翊珩缓缓抬手,触了触一旁挂着的太子蟒袍上的四爪纹案。
她不想回东宫,夕食外头吃了才回,那是因为她嫌他眼瞎。
国师与太医们断定他过不过二十二,如今他十九,还有三年时间。
他若死了,太子之位空悬。
可父皇竟等不及等他死了,想尽快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