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瘦得脱相了。
八莫作为重镇,水路要冲,名头听起来很大,实际上本地人口不多,只有四五千人。
老百姓把存粮都拿出来,也只够三万多人吃半个月。
更何况,凭什么让老百姓把存粮都拿出来?
远征军又不是小鬼子,小鬼子可以强抢,远征军却做不来。
部队上有人拿钱买,有人拿枪换,想办法混口饭吃,却最多也只能混个半饱。
天上的小雨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空气中潮的要命。
在地势较高的营地,两根木棍支起了一块雨布,另一端拴在大树上,几个衣衫褴褛的士兵围着火堆烤火。
火堆上烧着一顶头盔,里面是大米盐巴煮芭蕉叶。
“班长回来了。”
“班长!”
一个顶着雨走回来的瘦高个,钻进了低矮的雨布下。
他叫王铁根,上士军衔,担任第二十七坦克班车长。
王铁根从怀里拿出了方方正正的午餐肉罐头,递给了旁边的班副:“国外弄回来的肉罐头,切好了弟兄们一人一块。”
“哎哟,这可是好东西啊!咱队伍上好久没吃到这个了。”副班长接过罐头迫不及待的拿刺刀撬开。
熟练的把一斤罐头肉分割成七份,每份看上去都大小一致。
每个人都领到了一块,个个就像狼见到了肉,抓起来就塞到嘴里狼吞虎咽,眨眼间吃进了肚子里。
舔手指头的,舔罐头盒子的,拿刀分割的副班长把刺刀都舔干净了,愣是不肯放过一点油水。
王铁根儿就着一勺白米盐巴煮芭蕉叶,快速的消灭了那一小口肉,不给其他人窥伺的机会。
战士们眼巴巴的看他吃完了,咽了咽口水。
“班长,就这一罐吗?明天还有吗?”
“你在想屁吃!”
“班长,大雨天的,长官叫你去分了一罐头,这是要打仗了,还是说部队要开拔了?”副班长问到。
打大清还在的那时候,部队开拔打仗,就要犒军吃点好的,发赏钱,刺激一下士气。
到民国了,军队仍然继承了这个传统。
王铁根把湿衣服脱下来支在火边烤,他伸出双手烤着火:“都不是,不过也不全是,确实跟打仗有点关系。”
他把上面传递下来的命令,转达给了六人。
众人听得都纳闷儿。
“开玩笑吧,川军团?”
脾气火爆的炮手一听就摇头:“川军打起来是不要命,可瞧瞧他们的待遇,穿的破草鞋,破衣烂衫,说是乞丐都不过分。
他们是打仗,还是去送命?”
副班长赞同说:“有道理,还美式装备,双倍军饷发大洋,为了骗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不去,不去,谁爱去谁去。”
其余四人都纷纷点头,放着嫡系师的待遇不要,去川军团跟一帮叫花子威武,绝对脑壳子被门夹了。
日军未能踏进四川,而作为后方的四川人,却提供了五分之一的兵源和一半的粮草。
抗战开始,在四川窝里斗了几十年的大小军阀,纷纷停止内战,带着自己手下那群粗野、蛮横、一手快枪一手烟枪的丘八,参加各种会战。
这群让正规军瞧不起的老**们,面对鬼子,死战不退,战死不降。
去时数万,返乡往往不过数千,甚至伤亡殆尽。
在四川,在他们的家乡,多年不堪其扰的百姓,为他们满城披麻戴孝。
川军装备老旧,极度缺乏重武器,后勤补给混乱,士兵训练差,军官指挥素养极差,军纪也并不严明。
这是一支标准的叫花子式的地方军阀武装,战斗力绝称不上强。
但是,他们凭着一腔血勇,在抗日战争中各个战场上,死死的坚守阵地,和日本龟儿子们干到死!
说起来,弟兄们都要说川军是民族的嵴梁,是好样的。
可是真要让他们去参川军,谁也不愿意去。
这不是捐一百万,一千万的问题,是我真的有一头牛。
在一众不去的声音里,王铁根澹澹道:“我去。”
弟兄们听的都惊呆了,马上反应过来纷纷关心。
“班长,你不会是被雨水灌进脑子里湖涂了吧?”
“班副,快看看班长是不是发烧说胡话了,听说医院有西药了,给他搞两片子吃吃。”
王铁根把副班长摸他头的手打开,目光扫过兄弟几个:“我没事,很正常,你们要是信得着我王根生,就跟我一块报名。”
“班长,总得有个理由吧?”炮手问道。
“能开坦克车,打鬼子还不够吗!”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班原来驾驶的苏制T-26B(1933年型)坦克,参加过昆仑关作战,打过同古会战,干死了不少小鬼子。
写着二十七号的坦克,立下了赫赫战功。
可是在撤退的路上,后勤断了档,油料用完了坦克就没法儿开动。
他们心中再不舍,也只能眼睁睁的放弃,将其弃置于路边。
为了不让坦克落入敌人之手,上面命令炸掉,他们又只好亲自炸毁了自己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