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热闹熙攘的湖心亭不同,湖边的小林间一片静谧,枝叶错乱复杂得连漫天的月色都不能带来光亮。颜勒的使者隔着云兴湖赏完乐曲和朦胧的舞姿,也等来了那个约好了碰面的人。
顾甯川隔着几道树影,嗓音较往日尖细一些,道:“漆胡大人安好。”
“既是有心一见,公公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漆胡看不清他的脸,谨慎道:“常驻大蔚多年,素知大蔚以诚待客,阁下若如此不信任我,我也可以质疑你的真假。”
“大人若真有此心,也不会相信娘娘之约前来相见了。”
“我并未全然相信,不过抱着一试的心态。你们大蔚的中秋夜宴年年如此,若今年能有些新意,也不枉我来一趟了。”漆胡趁着夜色朦胧,逐渐将手伸向腰侧的短刀,不曾想还未触及刀柄,就听对方澹澹道:“大人不必以殊死一搏的心来防备我,贵妃若知道这就是乌戎殿下的礼仪之道,不知会作何感想。”
漆胡仍在装湖涂,说:“即便做了,这也是我一人所为,何况此地僻静无人,我若杀了你一个可疑之人,也不会有人发现。”
“贵妃晋封之时收到大人的贺礼与殿下的问候,心中欣喜万分,不料今日替贵妃与大人一叙,竟要面对如此灾祸。”顾甯川的声音犹如穿梭在无边黑夜的一道魅影,寒凉又从容,“倒难为我家主子,还费心思要借这样的上好佳节问候大人。”
漆胡这才松开了短刀,说:“贵妃娘娘不是才说了今夜无暇分身,不能前来相见么?为何又要派你来与我叙话?”
顾甯川看见闻铃借着倒酒和他说过话,如今才知那是易桂华的婉拒,说:“主子思来想去,仍想托我向大人和殿下带来问候。大人也知道,我们主子贵人事忙,心意常变也是在所难免的。”
“公公所言极是,女人嘛,总是多变的。我们当日给娘娘挑选贺礼也是担心娘娘失望,费了一番心思才寻得碧玉手串相赠,不知娘娘可还喜欢?”
这招术,顾甯川自己就用过,心里暗骂一句:蠢货。
“大人可是贵人事忙记错了?当日敬贺我们主子晋封的礼物是绿宝石手串,碧玉生凉,我家主子素来不爱。”
漆胡被一语道破,略心虚道:“公公好记性,是我记错了。”
顾甯川在斑驳的树影下冷笑着说:“大人客气了,多变也不只是世间女子。更何况,我们主子对颜勒的心意一如既往,从未变过。”
“娘娘有什么话拖阁下带来?”
顾甯川早在心中想好了要试探的话,说:“主子说,如今身居高位,只一人之下,心中虽仍难免惶恐,但还是感激当年乌戎殿下相助,彼此才得意事成。娘娘想托大人问候殿下安好。”
漆胡再没有防备,说:“娘娘有心了,我们殿下从前常说,当年的事情是彼此成全,是双赢,娘娘不必觉得亏欠。”
顾甯川强忍着心中的痛楚,说:“说出来也是精彩纷呈,那么风光无限的将军之家,一夜颓败,每每想起仍是为之感慨。”
“顾家虽然都是蠢人,最后能给大人和殿下做一点贡献,用你们大蔚的话来说,还算死得其所了。”
顾甯川的五指都狠狠掐进掌心中,痛苦一阵一阵地袭来,直到感觉指尖有微润的凉意,他才稍微冷静下来,继续用那鬼魅般的尖细声音道:“还是易大人那些污蔑的信写得好,到了殿下手里才能大有妙用。娘娘常说,多亏乌戎殿下英明配合,才能让顾家没有翻身机会。主子如今一切顺遂,每每想起当年的惊险,都念叨几句,若能亲眼看看当年的关键来信,一定更有趣。”
漆胡得意地笑道:“娘娘对我们殿下能有所记挂,殿下若知道了也会很高兴。不过,当年的东西都烧得一干二净了,娘娘多番嘱托,定要万无一失,只怕如今想怀念一二也不能够了。”
顾甯川心里一阵寒意,眼前灰暗,只好顺着话说:“的确,娘娘做事总是稳妥的。”
“为来日入蔚朝见,我们殿下还早早给娘娘备好了礼物,”漆胡忽然察觉到顾甯川的语气隐约有股不自在,仍想往前靠近看清他的面容,“到时候可就劳烦公公替我们殿下传递这份心意了。”
顾甯川逐渐意识到,每每说到乌戎和易桂华,漆胡的话语都有股有种暧昧在,“殿下对娘娘的心意最难得,我能有幸替娘娘先接下这份珍贵,也是我的荣幸了。”
漆胡骤然警惕起来,开始逐步向顾甯川靠近,摸向腰侧的短刀。顾甯川说错了,这几年来,乌戎想给易桂华赠送什么,从来都是易廷作为接手,易桂华绝不会让自己的人去和颜勒的人接触。
顾甯川与他周旋在鬼魅般的错乱树丛中,敏锐地嗅到一股冰凉的杀气。
忽然,树丛通往湖心亭的那边开始传来一阵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逐渐明亮的灯笼烛火。顾甯川和漆胡都警惕着这忽然靠近的明亮,停下了追逃的步伐,一声不吭,屏息静气,只想在死寂一般的静谧中等那几人走远。
不论是漆胡和顾甯川,若是被发现,事情可就麻烦了。不料,那忽明忽暗的烛火竟然逐渐向丛林深处来。漆胡瞥一眼那靠近过来的烛光,又回看一眼顾甯川那漆黑的身影,顾甯川只听到细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