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源自于某一次，这支流寇的小头目张头子，带着底下人打劫了一家大户，喝酒吃肉，连牛棚里干活儿的俘虏们都分到了半条熟猪肉，算是奖赏他们干活儿努力的。
但是牛棚里干活儿的人有十好几个，肉只有这么多，该怎么分，是个问题。
萧瞻偶然帮众人分了下肉，分得很公平，大伙儿大加称赞，事情渐渐传开。
张头子听说有个叫阿狗的，在牛棚里分肉分得很公平，便把他叫到跟前来，让他也给流寇兄弟们分一分肉。
结果萧瞻拿着刀比比划划，分得确实不错。
张头子很满意，小流寇们也很满意，便把他从牛棚里提溜出来，从次以后，只要吃肉，必让他来分。
成楹是被热醒的。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方草席上，身上搭着各种颜色、乱七八糟的衣物，也不知是干净还是肮肮，屋子中间生着一大炉柴火，烟熏火燎的，呛得她连连咳嗽。
成楹心里惦记着自己已经找到了太子，然而从草席上爬起来时，右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撩起衣袖一看，伤口还溃烂着。
“醒了？先别动，马上就给你治伤。”
刚好萧瞻拿着刀和布带，端着碗走进来，让成楹坐回原处。
“殿下？您没事吧？”成楹看他走路还跛着，担心他的身体，更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萧瞻一笑：“我能有什么事情？有事的是你啊，手臂上的伤这么严重，也不知道治一治吗？”
成楹呆呆望着他，这些时日找人的艰辛涌上喉头，她悉数咽下，淡淡一笑：“那殿下，您还要赶我走吗？”
“若我真想赶你走，就不会把你带回来了。”
萧瞻把一方窄长的刀片放到明火上，反复炙烤了一番，然后让成楹撩起衣袖：“伤口都溃烂了，必须把坏死的腐肉挖掉，才能好转。条件艰苦，委屈一下。”
瞅着长度已经与匕首相当，且之前的用途十分可疑的刀片，再想到萧瞻更可疑的治伤技术，成楹咽了咽口水：“殿下，还是臣自己来吧。”
萧瞻只把碗递给她：“先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碗里是一团绿油油的糊状物。
“麻药。”
成楹：“……”
萧瞻笑了：“只会让你的身体失去痛觉，但是人还清醒着，不过药效过了之后，仍然会痛。”
成楹十分疑惑：“您怎么会知道这些？”
“听有经验的流寇猎户说的。只是这东西不好找，而且味道特别苦，可能还有些小小的副作用。”
成楹接过碗，一口干掉。
萧瞻瞅着她变来变去的脸色，表扬她：“有勇气。”药效开始后，他便动刀，一层层割掉成楹胳膊上的腐肉。
“别乱动啊，我技术不太好，万一手抖在你身上划出什么口子，可就不好了。”
萧瞻话虽这样说，动作却很轻很慢。
成楹果真没动，她也确实没感觉到痛楚，静静看着萧瞻棱角分明的面庞。
兖州一别之后，他瘦了很多，双鬓已白，眼里涌动着极深极浓的情绪，如果不是对着自己说话时，眼角还带着几分笑意，成楹真害怕，他变成了另一个人。倘若时间可以倒流，她倒希望，太子能永远活在从前的世界里，将所有悲欢离合都抛在脑后。
“你怎么又哭了？”
萧瞻已经处理好伤口，正往成楹胳膊上缠布带，看到她又掉眼泪了，十分无奈。
成楹扑过来抱住他：“殿下，你还是你吗？”
“如果我不是我，那我是谁？”
“你还是从前的你吗？”
“不是。”
成楹泪眼朦胧，伏在他肩头：“殿下，成家倾覆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很痛苦，看谁都不顺眼，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我，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委屈和不甘，我每天过完了今天的日子，却不知道明天该怎么活。”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时侯的我……”
“殿下，您没有对不起我，我只是害怕，害怕您过不了这个坎。”
“你怕我永远颓废下去吗？不会的。”萧瞻绑好布带的结，将成楹搂在怀里，“我能过去，不仅我要过去，我还想带着全天下的百姓，一起淌过去。”
他的声音很平静，情绪也很稳定，仿佛身在东宫之中，跟宫人说晚膳吃什么一样。
“楹儿，在你抛弃所有，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过去了，我已经负过天下，不会再负了你。现在的我，比从前我更爱你，往后也是如此。”
大树下，看到成楹撑着伞出现在他面前，萧瞻简直难以言述这种不可思议。他这辈子已经打算就这样了，他不再是殿下，往后的他或许是乞丐，或许是流寇，运气好可能混成佃农，守着几块田地过活。他就此割断往事，倒在尘土中，自私地再也不去看从前一眼。
可成楹在他面前吐血的时候，他又舍不得了。
成楹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