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帝根本就没给他劝说的机会,转过身,摆手示意他出去。
萧瞻心里好不容易冒出的希望小芽瞬间便被掐死,他懂了,皇帝根本没有任何改变,那怕他装模作样拿起了奏折,他的心,从未落到他该做的事情上。
他听不进去底下人的谏言,他活在一个只有自身喜恶的世界中。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似乎没什么,造不成多大危害,可他是掌控天下权柄的皇帝啊,他的每一个喜恶,都左右着无数人的生死和命运。
这个道理,萧瞻以前不懂,后来他懂了,付出了此生最为追悔莫及的代价。
“父皇,”萧瞻的心态平静下来,他取下头上的玉冠放到地上,和腰间的太子印绶摆在一起,“如果父皇执意要杀江都王,就请父皇,将儿臣一并废黜了吧。”
皇帝转过身来,满眼都是惊愕:“你什么意思?以太子之位,威胁朕是吗!?”
“江都王死,这个太子,儿臣不当也罢。”
皇帝走过来,凑近了太子,盯着他,从头打量到脚,视线又落回脸上,眼底波光明灭,萧瞻亦不退不避,以目光回视。
皇帝一字一顿回:“你想都别想。”
萧瞻听着皇帝充满愤怒的声音,默然道,皇帝,究竟是念着父子之情的。
从前别无选择的时候,皇帝只能立他为太子,可现在,柔贵妃有了身孕,如果他是皇帝,他当然也会立个能听他摆布的,更听话的继承人,而不是看着一个总喜欢和自己唱反调的人,在面前晃悠。可皇帝还是心软了,他还是顾念亲情的。
“多谢父皇。”
萧瞻叩首,走出登极观,心底百味杂陈。
秋风扑面而来,吹散他满头发丝时,他又忧心忡忡起来。
这一次能保住江都王,下一次呢?难道每一次都要指望皇帝心软吗?
该劝谏的话早已劝尽,他还能做什么?
正在萧瞻愣神的片刻,传旨公公捧着诏谕,从登极观里面出来,叫住他:“殿下,陛下旨,请跪下接旨吧。”
“朕自登基伊始,便立皇长子萧瞻为太子,对其寄予厚望,唯盼其能上继祖宗之遗徳,下启百姓之懿愿,可此子本领平平,却出言不逊,屡屡冒犯上威,朕深恶之,自今日起,将太子贬去兖州陈留郡,静思几过,望其能幡然悔悟,改过自新,即刻出宫,无有诏谕,不得回京。”
萧瞻捏着诏书:“公公,我有重要的话和父皇说,能否为我通报一二?”
“殿下请稍等。”
须臾后,公公回来:“殿下,陛下说,能放江都王一命,已经是极致,如果您想继续劝谏他那些陈词老调,陛下和您无话可说,还请快走吧。”
萧瞻望着轰然合上的大门,他知道,他和皇帝最后的父子之情,断了。
皇帝让他即刻出京,就是多看他一眼都嫌烦的意思,萧瞻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凤懿宫,与皇后辞别。
皇后正带着小团子在园中荡秋千,自从成楹走后,兜兜转转,小家伙又回到她的身边,由她照顾着。骤然听说太子被贬出京的消息,皇后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良久之后,泪流满面:“疯了,你父皇疯了!兖州现在正乱着,陈留也不能幸免,你是一国储君,你父皇怎能让你去那里?”
萧瞻佯装无所谓道:“母后,我身为太子,去兖州治理流民和黄河水患,正合适。”
他摸了下小团子的脑袋,低声叮嘱他:“你也长大了,是小男子汉了,要好好照顾皇奶奶,知道吗?”
小团子没说话,紧紧抱着父亲的胳膊,不愿撒手。
“瞻儿,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吗?”皇后看出萧瞻的强颜欢笑,不禁悲从中来,“你父皇贬你出京,你这就屈服了?”
“母后,事到如今,我不屈服又能如何?父皇什么都听不进去,难道我还能提着剑,架在脖子上逼他听不成?我离开京都是好的,只希望过段时间之后,父皇能自己想通吧。”
皇后拭泪,她很清楚,等皇帝自己想通,何其艰难,这是个半辈子都没想明白过事情的人。她幽幽叹了口气:“去吧,瞻儿。”
“母后,保重。”
秋风萧瑟,一两片枯叶打在萧瞻身上,皇后出神望着儿子的背影,看着那用发带随意绑起的发丝垂在背后,瘦削挺直的身型随着走动,在视线中越去越远,一股生离死别的悲伤从她心底升起。
皇后默念道,这大概是,最后一面了。
太子突然被废,满朝文武和东宫宫人毫无准备,叹息者有之,暗中窥伺者有之,把心思打到柔贵妃身上的,大有人在。看到太子的车驾出了京都城门后,各种情绪,大都化作万里长空中一声微渺的叹息。
萧瞻走得匆忙,没带多少东西,人也只带了以徐锐为首的一批东宫郎卫,做为随行亲卫。皇后把东宫里,伺候了太子多年的老人全福,调到凤懿宫来,让他专门照顾小皇孙。
这本是一个寻常的夜晚,万家灯火寂寂,皇后却换上隆重的宫装,点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