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赶紧下令，将徐州城外方圆数十里的百姓全部撤入城内，村舍里闾一概焚毁，总算在青州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勉强完成坚壁清野的任务。
城头上，徐州军严阵以待，王全带着几个士吏登上城头，看到彭亦老将军披挂甲衣，亲自在此坐镇时，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他自从得到并州刺史胡方的赏识，到进入丞相府中做事儿，再到跟着成楹来到徐州，干的都是民政，从来就没接触过军务，让他处理处理案牍还行，带兵打仗这种事情，非他所长，还是得指望军中的将领们。
王全垫起脚，往高及胸部的女墙下探了一眼，只见青州军阵容整齐，甲胄俱全，“高”字大旗随风飞扬，领军的将军是舞阳王麾下的一名偏将军，高钧。
彭亦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道：“舞阳王真是好手段，一听到成侯领兵出了徐州，便按耐不住，让部下来夺取徐州城了。幸好成侯早有准备。”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成楹特意放他在这里守城的。
徐州城别的没有，就是粮食多，别说舞阳王这造反头子眼馋，就在徐州北边，青、兖两州的流民，每天都眼巴巴望着这里呢，都盼着冲进城来，将饥肠辘辘的肠胃填饱。
其实彭亦的话有些偏颇，成楹可没想到舞阳王会造反，她当初向彭亦借兵符，带兵去兖州的时候，特意请彭亦留在徐州城，要防备的可不是舞阳王，而是北边的流民们。
她怕这些流民聚众作乱，变成流寇，不要命地冲入徐州城，毁坏了徐州的秩序。
但是没想到，流民们没有行动起来，舞阳王先坐不住了。
也算歪打正着吧。
听闻青州兵来夺取徐州城后，彭亦一点也不慌，淡定地安排士卒守城。他在徐州这么多年，徐州城的城墙有多坚固，守备有多严密，他一清二楚。
高钧耗费大力气，连攻城车、云梯这种庞然大物都从青州运了过来，但老将军看了一眼后，只轻蔑地说了一句：“来了也白给。”
王全心里七上八下，不敢相信七十多岁的彭老爷子的大话。
他虽然没领过兵，却知道从军阵的外观上，便能判断一支军队有没有战斗力，以及战斗力的强弱。城下这支队伍，列成数个方阵，随着令旗飞扬，鼓点响起，有条不紊地行进着，他们步调虽不说完全一致，却没有乱像，这绝不是什么杂牌军，相反，很可能是舞阳王留守青州老家的，精锐部队！
王全心里虽不踏实，但并不多话，他只认认真真干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安排民夫搬运粮食，刀剑等物，协助守城，至于该怎么击敌，那就是彭亦的事情了，他一概不过问。
彭亦所料不错，徐州城作为徐州这个地方，唯一可以固守的城池，数百年来屹立不倒，名震中原，靠得就是它的坚不可摧，普通的城池城墙可能有个六米高，而徐州城的城墙，即使是最矮的地方，也高达八米。当初那位有心造反的下邳郡守胥永元，还特意将城防加固过，如今全部便宜了王全他们。城内兵强马壮，粮秣和守城兵器应有尽有，青州军虽然声势浩大，但在连续进攻几波之后，并没有讨到便宜，士气逐渐下泄。
高钧眼见太阳即将落山，晚上攻城颇多有不便，遂下令鸣金收兵。
彭亦瞅着敌军收敛攻城器械，一波波后撤，忽然吩咐城内准备多时的将校们：“随我出城，击其后背，趁胜掩杀敌军！”
王全不解：“不是已经获胜了吗？为何还要冒险出城？”
彭亦瞥了他一眼：“把敌军击退了而已，算什么胜利？要打，就得打得对方抱头鼠蹿，不敢再来！现在若是让他们从容撤退，好留着过年么？”
王全：“既然如此，彭将军大可不必亲自冒险，出城追敌，只派偏将军们率军出城即可……”他主要是瞅着老爷子，怎么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素质摆在那里，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命丢在城外，这可如何是好？
哪知彭亦并没有领会他的好意，反而觉得对方嫌弃自己太老，是在看轻自己，马上就生气了：“廉颇虽老，尚能饭。这一次，本将军非亲自率军追击不可！”
他老吗？是老了，但他还有余勇！
老实说，彭亦其实挺看不上现在军营中的这些小年轻，才打过几年仗啊？戍没戍过边啊？就当上将军瞎指挥了。可在青州兵浩浩荡荡列阵城下后，他那一颗沉寂多年的，苍老的心灵，也跟着一阵阵金鼓之声，猛烈地跳动起来。他想起了从前在战场上的燃情岁月。
推拒了王全和诸位将校们的劝阻，彭亦最后一次检查身上的甲胄是否系好。
这是一副样式很老的甲胄，从他年轻时候戍边起，就一直使用着，是他的亡妻所赠。甲片放久了会生锈，将甲片串起来的革带也经常断掉，老爷子每年都会耐心地花费大量时间，将甲片上的锈磨掉，将新革带串好。这是他的老伙计，一直舍不得丢弃，换成新的。
甲胄其实很重，亦如他这一生的岁月，都沉沉地压在肩头。
昨日之事不可留，他记不清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