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以前叫含元殿,由于皇帝陛下深受道家文化影响,某日走到此处,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道家的三清真人来,兴之所至,遂将此地改了名儿,但这殿仍然是举办皇家宴会的重要场所之一。一般来说,议政殿举行宴会招待百官们,而三清殿,则举办重大的皇室家宴,逢年过节,后宫的妃嫔们,封地上的诸位王爷们,都要来这里齐聚一堂,吃吃喝喝。
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宴会就要开始了,大殿前方,有一前一后两个衣锦着绣的人,正拾级而上,相距十来步台阶。
走在前面的那个,五短身材,一张圆圆的大饼脸,脑袋上顶着一根长冠,活像个带长把儿的胖梨,神情笑眯眯的,这是当今皇帝的五弟,萧子玑,封为舞阳王,封地在青州的北海郡,兼任北海郡的郡守。
后面那个,体形修长,身材干瘪,外观恰好与舞阳王反过来,颇像根又枯又老的竹竿,拉着一张老长的苦瓜脸,正是临江王萧子玕,在一干兄弟中排行第七,封地在兖州任城郡,兼任兖州的刺史。
两人在宗室中都算出类拔萃。
舞阳王体形肥硕,走两步就要喘一喘,他本来走在临江王的前面,这一喘便落了后,临江王人高腿长步子大,几步就撵上来,和五哥持平了。
兄弟哥俩好地打着招呼,礼貌客气过后,舞阳王掀起眼皮,瞅着明明比他小两岁,外貌看起来却比他老上十来岁的七弟,很是疑惑:“一年多不见,七弟怎么沧桑成这样了?”
临江王摆摆手,叹气道:“别提了,都是穷的。”
舞阳王露出十二分感兴趣的样子。
临江王遂把这一年吃的一肚子苦,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今年四五月份,陛下要去泰山祭天,下令征收口赋,皇命在上,兖州不敢违逆。可五哥你也知道,我的兖州不比你们青州富饶,其间更有黄河穿过,动不动就要发生水灾,百姓们都不理解朝廷为何要征收赋税,怨声连连,我这个兖州刺史,当得好不难过!那泰山就在兖州境内,陛下从京都直奔泰山,上万人的人吃马嚼,行宫驿馆,全靠兖州提供,兖州地小人穷,朝中的达官显贵们走过路过都要收点利好,哎……”
他说的是收受贿赂之事。皇帝东巡祭天,带走了大半朝中要员,兖州各郡县的大小官员们都不是傻子,明白谁该巴结,该怎么巴结,美人,银钱,珠宝,土地,变着花样往大员们口袋里落,官员们来去一阵风,挥一挥衣袖,带走的却是兖州百姓们的血汗成果,百百姓们怨声载道,有时候被逼得紧了,时不时就要发生动乱。临江王当了数年的兖州刺史,可惜能力不够强,政绩干得勉勉强强,一到关键时刻,便力不从心了,这一年来事情繁多,他耗费不少心血,才勉强按住了兖州的情况,维持一州正常运转。
说到后来,临江王的言语中不乏怨怼之言:“好端端的,陛下去泰山祭什么天,这不是诚心祸害我的兖州么……”
皇帝梦到“二王子系,十四为期”,并从国师玄成那里得到“事关大楚国运”的解释,当然不会满大街嚷嚷,甚至连太子都不知道,这几个王爷,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儿。
舞阳王听着七弟的话,大饼脸上两粒芝麻似的眼珠转了转,跟着沉痛地叹息:“七弟,你这兖州刺史不好当,我这北海郡的郡守,又能好到那里去呢?”
临江王冷眼瞅着珠圆玉润的兄弟:“五哥说笑了,北海郡是你的封地,怎么能说不好管呢。就算满地都是地头蛇,只怕兄弟我都被咬死了,那些豪大家们,也不敢动你一下吧?”
舞阳王一噎,讪讪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两人此时已到了最上面一层台阶,正要入殿,有个抱着薄册的内监奔出来,冲二人行礼过后,尖声尖气问:“两位且慢,不知两位王爷,各带了多少贺钱?”
贺钱,是指王爷们带给皇帝的,恭贺新年的礼金。
一般而言,贺钱这种东西,多点少点,全看心意,整个天下都是皇家的,皇帝还不至于小气到要跟几个王爷计较贺钱的多寡,送件古玩,送幅字画,送几大箱金叶子,就算跋涉千里,送根鹅毛来,也不会嫌弃。可今年,皇帝别出心裁,给诸位道贺的王爷们,立下了一条规矩,凡是入京拜年的,都要送银钱,并且只送银钱。
他根据封地食邑的大小,把诸位王爷们分了几个等级,根据等级的高低,各路王爷该出的贺钱由十几万到几百万不等。
封地一县,送钱十万。
像江都王这样的,封地有两郡,长沙郡和江都郡,虽然地方都挺穷的,但架不住下辖的县多,至少得拿出三、四百万钱给皇帝,才有资格过个年。
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只能说他也穷疯了,连亲戚们都好意思下手薅羊毛了。
奈何皇帝这主意出来得太晚,以至于不是所有王爷都通知到了,舞阳王和临江王本来就不住在京都,一个从青州赶过来,一个从兖州赶过来,路途遥遥,还是现在,临进门的时候,才知道皇帝竟然定了这么个规矩。两人莫名其妙对视了一眼。
那内监慢条斯理翻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