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调余纪的事情,成楹也知道,这是太子殿下一手操办的。
但结果不太好,余纪来了之后,和前任上谷郡守合力,又是一场大败,上谷郡守还送了命,这才有她来上谷郡的事情。
“大人,征北将军率数万大军驻扎在上谷郡,大军每日需要的粮秣,都靠上谷郡出,且只能靠民夫苦役们运送。前任上谷郡守为了运粮,便在各县拉壮丁,征召民夫。”
成楹总算明白,为何路旁那些农夫,一看到她的队伍,就纷纷奔走逃散,原来是害怕被拉壮丁。
难怪涿野县城中的百姓们见她如见虎,前是赋税后是壮丁的,实在是之前被祸害惨了。
成楹叹了口气,能把百姓们逼上山为贼,可见官府豪强们的盘剥到了何等地步,真实情况,恐怕远比文如海区区几句话,要惨烈数倍。
面上看得到的问题是这些,看不到的问题,又在哪里?
成楹没办法一时全部理清,和文如海的谈话结束,让人退下之后,把武章叫了来。
这小子之前满口大话,让成楹很不看好他,可遇刺的那天晚上,小武竟然毫不畏惧,率先冲上来击贼,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这小子不是一直说自己能带兵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成楹把军侯的印信交给他。这是个在营中混日子的,不入流的小军吏。但是苍蝇再小也是肉,慢慢来,先守住一席之地,不怕以后不能成势。
她倒是想把兵曹的大印直接甩给小武,兵曹主兵事,能够直接调动郡兵。但是想想也知道,这么关键的位置,早被豪强们把持着,成楹只能想一想,暂时没办法换上自己的人,况且,她就没什么自己人,除了小武,其他人都是亲卫。就算是小武,还不知道这小子的深浅,她也不敢可着劲儿用,给个军侯的位置,先试试水再说。
几日下来,成楹逐渐了解到,这上谷郡的豪大家,主要有两姓,一家姓范,一家姓来。光从半数郡吏的户籍上,便可见一斑。正如之前文如海跟她说的那样,诸吏曹掾们,除了范氏子弟,就算来氏子弟,余下的名额多被其他豪族瓜分,只有包括文如海在内的寥寥数人,是真正出身于寒门。
在众多豪族中,范氏一族,更是当之无愧的领头大哥,直接将来氏一族甩开十几条街。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范氏,乃是真正的大“世家”!
与动辄千万百万的訾产相比,范氏的财富更夸张,直逼“巨万”!
巨万是什么概念?是上亿的资产。
这范氏的祖辈,曾经做过大楚的丞相,秩万石,封涿野侯,整个涿野县,都是他家的封地,加上子弟也颇有出息,不败家不纨绔,一个个的还特有上进心,几代人苦心孤诣地经营,他不富谁富?
范氏一族的爵位传了好几代人,虽然到了后来,先帝一朝的时候,皇家一看,好像前几代封的公啊侯啊的有些多,土地分出去分得十分心疼,先帝遂下诏,以候无论封公封侯封伯封什么,给个象征性的荣誉就够了,封的时候赏赐点财宝可以,但是土地什么的,就不要肖想了,不仅如此,还找各种由头,将曾经分给公侯们的土地,都收了回去。与此同时,先帝又下诏,爵位也不要传那么多代,传个三代就差不多了,掐指一算,范氏的涿野侯刚好三代到底,遂将他家侯爷的冠冕撸了下来。
是以,成楹封侯的时候,连封地的边都没挨着过,大楚唯一有资格拥有封地的,只能是他老萧家根正苗红的王爷们。范家的土地虽被收走了,侯爷也当不成了,但他家仆僮上万,工坊匠造无数,土地无数,佃农无数,涿野县有将近一半的耕地,都是他家的,名下的佃农更是不计其数。单是其他郡县里的田产拿出来,都能压死当地的豪族。有没有侯爷的头衔,丝毫不妨碍人家趴在这块地皮上当大爷。
这范氏,哪里只是上谷郡的爷,人家恐怕是整个幽州的爷啊,翻遍幽州,还能找出几家比他更豪横的来?
从文如海那里,成楹还听到一种说法,据说,百来年前,范氏的侯爵还在的时候,上谷郡的治所并不在涿野,而是在隔壁的上兰县。但是有一日,这上谷郡守和范侯爷喝酒,喝高了,遂跟人家范爷各种打赌,最后输得裤头都没了,范爷一瞧,拍着郡守的肩膀深情地说,你我是兄弟,不能看着兄弟受苦,这样吧,兄弟你把公务都搬到涿野县来吧,兄弟我给你准备房子,你的后半生啊,就安心在涿野县养老吧。
这话当然有夸大之处,堂堂一个郡,治所在哪里,不一定由郡守说了算,但这也从侧面给成楹示了警:这上谷郡守的府邸,其实当初也是人家范家的。
范家把郡守弄到自己地盘上来,当然不是为了给兄弟养老这么感人肺腑。
谁才是涿野县真正的主事人?那得是人家范家,一个小郡守算什么,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宁负两千石,勿负豪大家。
跟得罪一个无甚根基,甚至手腕也可能颇为幼稚的两千石相比,豪大家,才是真正惹不起的地头蛇。
不知是不是因为上谷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