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楹若真要为父报仇,那她首先就该将先太子复活过来,然后再把他杀死。
但这是不可能的。
成楹心里很清楚,成家,父亲,说白了,只是各方势力纵横捭阖的一个工具。
成元白选择了自己的主君,把成家举族押了上去,但他赌输了,成家只能跟着一起完蛋。
这就是权利的游戏,赢了,手握从龙之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输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有的时候,根本没得选。
也不能说自己输不起,真走到了那一步,输不起也得输。
如果非要找个仇恨的对象,那当初的成家,为何要靠向先太子这棵大树,为何要上赌桌呢?
成楹想起皇城门口,大雪纷飞中,祖父对她说的那句:“舍一人而保全族,有何不可?”
原来祖父当年,早就看透了君臣博弈的本质,做出了选择。
相比先太子案中,湮灭的其余各家,成家已然是好的。
先帝待成家不薄。
毕竟,成家只是死了一个长子而已,成楹和成蜜还活着,成裕虽被贬谪戍边,但先帝并未对他贬官削职。
这就是君恩。
皇家并没有对成家赶尽杀绝。
成元白选错了人,站错了队,成家受的牵连,不冤枉。
成楹该恨谁?能恨谁?
先太子?他已经死了。
先帝?先帝对成家是有恩的。
当今皇帝陛下?如果成楹举起屠刀,她将把亿万生灵推向火海,将造就一个又一个的成家,重写一幕又一幕悲剧。
世上从来就没有简单的爱与恨,没有事情是非黑即白的。
成楹只是叹恨,为何她到现在才看清楚,所谓权利的真面目。
泪眼朦胧中,她颤声道:“殿下,臣想回北地郡了。”
北地郡多好啊,有广袤的疆域和沙漠,有烈风和快马,可以肆意驰骋万里,可以手刃羌胡,快意恩仇,那里有可以对酒当歌的朋友,还有需要她去守护的百姓。
所有的爱恨情仇,在北地,似乎都变得简单,干净,而纯粹起来。
比起埋葬了无数悲苦记忆,藏污纳垢的京都,和万千权利交织下的殿堂,北地就像梦一样美好,连苦水河里的水都是甜的。
祖父当年,是否生出和她一样的心思,是否也是因为感到疲累,这才向先帝自请去北地戍边的?
成楹不得而知。
她只是觉得一切都不值得。
为权利生,为权利死,不值得。
为一姓之荣辱,堵上数家之前程性命,不值得。
倒不如做一个戍边的小将军,或者小小的士卒,为百姓们抛头颅,洒热血,爱恨坦荡,来去明白,有朝一日,马革裹尸。
“臣想回北地了……”
萧瞻凝视着成楹茫然无措,悲痛欲绝的双眼,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叹息着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了。成楹想起来,她已经不是什么左将军。
明月高悬,临花街尾,李府的大门嘎吱一声轻响,推开半扇,玄成挽起衣袖,跻身入内。
李循正要入睡,听到声音,身着中衣,手提灯笼,赤着脚,亲自过来迎接他:“道长有何指教?”
玄成和他边走边聊:“指教谈不上,只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公子,陛下已经剥夺了靖宁侯的北地军权,罢了她的左将军之职,新派去的北地军统帅,名叫李越。北地军权,相当于已经入吾彀中。”
“当真?”
李循面上喜不自胜,锐利的双眼眯成一条逢,病态的脸色看起来分外诡异。
“自然是真的。”玄成落座几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玄成一直派人给李循送信,是以他对朝堂上的动向了如指掌,想到之前靖宁侯本已入了昭狱,最后却完好无损地出来,不禁有些疑惑:“道长为何要救那靖宁侯的性命?此人已被夺去兵权,不是对我们而言,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吗?”
玄成一摆手:“此言差矣。公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小瞧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靖宁侯手里没有兵权,对将来的我们而言,比她手里有兵权的意义更大。”
“循不才,不能理解道长的意思,请道长指教。”
玄成微笑道:“贫道今日,已经将先太子案的‘真相’,告诉了靖宁侯。”
“哦?她什么反应?”
“当然是愤恨不已啊!想想她成家的冤屈,想想她父亲的身死,想想她刚被皇帝夺去的军权,她对现在的皇家,除了恨,还能有什么别的情绪吗?贫道就是要她的恨意,足够浓烈,最好恨到不能自已,仇视一切,只有这样,才能成为贫道起事的最大助力。”
李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循明白了,道长想通过先太子案进行运作,将靖宁侯收为己用。难怪之前道长一直推说时机未到,不肯告诉靖宁侯,先太子案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