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成继续道:“光溯三十一年,先帝新得了一位美人,对其宠爱有加,经常流连后宫,不大理会朝政,便着手将大部分政务移交太子处理,许多事情都不大过问,只是偶尔看一眼处理结果,批评或者勉励太子几句。可到了光溯三十九年至四十一年,先帝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愈发虚弱,许多政务上,与先太子意见相左,父子之间难免爆发争吵。最严厉的一次,先帝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奏疏掼在地上,痛斥太子无能!”
美人?成楹脑袋中空白了一瞬,她似乎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后续故事不难猜测,一个身体羸弱,但仍然渴望掌控一切的父亲,对上年轻力盛,有着自己主见的儿子,父子之间的矛盾,在不断的争吵中升级,愈演愈烈。
玄成的语气逐渐变得沉痛:“……终于到了那一天,先帝从绣衣司的口中,得知子琛太子意图谋反,遂令禁军围了东宫,并将先太子的党羽尽数押往昭狱。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子琛太子被先帝的一纸诏书吓死,元白悲痛之下,服毒自尽。”
不,不是这样。
成楹心中疑窦丛生,明明是先太子派人毒杀了父亲!
玄成为何没告诉她父亲身死的真相?难道他也不清楚其中内情?亦或是,他其实对这一切一清二楚,却刻意隐瞒下来,什么都不说?
成楹正要问出心中疑惑,却听玄成又道:“成侯,难道你不好奇,绣衣司,到底是如何得知,子琛太子有‘谋反’之意的吗?”
“如何得知的?”
“有东宫的人,和绣衣司通了气!而在背后主导这一切的人,正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彼时的晋王爷!那个东宫的告密小厮,正是晋王一手安排的内奸!”
成楹的双手不知不觉攥紧了衣袖,另一边的萧瞻张大了嘴巴,满眼惊愕,受惊过度,毛笔直接从手上脱落,玷污了他刚刚在纸上记下的,“美人,父子生隙”几个字。
玄成的眼神阴鸷悲愤起来:“很难理解吗?眼见父子不睦,有机可乘,有些想法的皇子们当然会行动起来!皇位,可代表了全天下最大的权势和富贵!何况,晋王爷在诸皇子中,排行第三,二皇子又早夭,只要掰倒了太子,按照立嫡立长的原则,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你知道的,子琛太子并未谋反,他没有必须造反的理由!一切,不过是晋王设好的局,他和当时的绣衣司狼狈为奸,事先布置好一切,诬陷子琛太子谋反,再到先帝面前揭发,引得皇帝对儿子,痛下杀手!”
“可怜子琛太子,饱读诗书,一生仁义,朝臣们都对他寄予厚望,到头来,竟和自己的父亲反目成仇,背上谋反之名,落得如此下场,死后竟然连尸骨都不得葬入祖陵!”
“可怜元白,为子琛太子鞍前马后,一生尽忠,最后也背上污名,惨死狱中!”
成楹几欲昏倒,脸色发白,瞳孔骤然紧缩,如果玄成说的是真的,那么她效忠了十年的,刚刚把她投入昭狱的,拿走北地兵权的皇帝,正是她的杀父仇人。
不知是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还是仍希望一切只是玄成编出的谎言,她颤声坚持着:“我不信,没人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玄成见她面露仓惶之色,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沉痛道:“你很清楚,先太子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人。当年的事情,就是这样,现在你原原本本都知道了。哀哉元白,痛哉元白!”
成楹口中说着不信,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先太子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只能是当今的皇帝。
这样一位薄情寡义,心思诡谲,挑拨离间的君王,值得她继续卖命,继续效忠吗?
不值得。
玄成:“贫道言语已尽,是非黑白,想必成侯心里已有定论。若是成侯还有什么疑惑,随时可以去玄都观找我,贫道愿意为成侯答疑解惑。贫道告辞了。”
他起身一甩拂尘,推门而去,只在下楼梯的时候,看了眼旁边的甲字二号房,唇角扬起一抹诡谲的微笑。
另一边,萧瞻狠狠把白纸揉成一团,掼在地上,心里大骂玄成此人其心可诛,随后冲出房门。
“成侯,成楹?!”
萧瞻急切地跑进成楹所在的房间,举目四望,里面空无一人。
折回甲二号房,还是没人。
他抓住一个小厮的胳膊,迫不及待打听:“刚刚甲三号房间里的客人呢?一个穿着披风的年轻姑娘,她去哪儿了?”
小厮一手抱着茶壶,另一只手指了指大门口:“好像刚刚出去了。”
萧瞻跑出雁回楼,天色已暗,又不是逢年过节,街上行人稀疏,不远处就是汉城河,一座石桥横跨两岸,几盏孤零零的旧灯笼在桥头摇晃。
他穿过飘荡着油腻气息的街巷,从推着小推车的小摊贩身边跑过,差点儿被人撞翻,恨不能每个犄角旮旯都看上一遍,还在桥上逡巡了两三回,始终没有看到成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在萧瞻焦虑不已,正犹豫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