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宅算不上宽敞豪华,但胜在僻静深幽,琢玉斋里能听见的,大街上的各种吵闹声,到这里,一点余音也不剩下。
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插入花草丛中,尽头处的石桌旁,坐着个身穿玄色道袍的年轻人,只见他左手臂弯里靠着把雪白拂尘,右手指尖飞点,似乎在掐算什么。
李循咳嗽了几声,待缓过气来,才走上前去,恭敬行了个揖礼:“道长又算对了,靖宁侯无恙。”
玄成却并不起身回礼,只抬起眼皮,说道:“天意如此,靖宁侯命不当绝,若是她真就这样死了,贫道反而要小瞧成家了。”随即又关切地问,“公子有没有按时吃药?病情可有缓和?”
这场景看起来有些奇怪,李循的面相比玄成老,却像对待老师那样,对其恭敬有加。而玄成,显然并未把自己当成这年轻人的老师,两人的关系,十分微妙。
得到授意后,李循在玄成面前坐下:“道长的药,我一直按时吃着,身子骨比在北地时好多了,道长对李循有再造之功,循就是万死,也无以为报。”
玄臣眯着眼睛,靠过身子,将两指头搭在李循的脉搏上,为他把脉,谦虚道:“公子折煞贫道了,一切都是贫道该做的。”
数息功夫过去,玄成才松开手,“公子吉星高照,果然有所缓和,贫道甚是欣慰。”
李循放下衣袖,像个知道内情的好事之人那样,感慨了句:“陆家不是一直想除掉靖宁侯吗?多好的一次借刀杀人的机会,可惜,陆家自己没把握住,半道上刀折了,白辛苦一场,浪费道长殚精竭虑,为他们出谋划策。”
“此事实属意料之外,败了也就败了,算不得什么,若非靖宁侯死咬着贫道不放,害得贫道险些折在她手里,贫道也不会出此下策,毕竟是个良将之才,可遇不可求,死了可惜。”
玄成自信笑道:“不过,这只是临时出的一点小岔子,无碍大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公子且看则贫道,是如何搅弄风云,功成名就的吧。”
李循也笑了:“道长神机妙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乃天下一等一的奇才,循自幼便对道长钦佩不已,既然道长如此说了,循便暂且安心做个珠宝商,拭目以待。”
“公子太过谦虚,贫道擅长的,不过是不入流的雕虫小技而已,骗骗庸人罢了,骗不了智者的眼睛,公子才是真正身负大才,志向高远之人,贫道与公子相比,如萤火比于皓月,实在惭愧。请公子放心,贫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子。”
李循:“循可就全仰仗道长了。前几天我收到妹妹小谷托人带来的信,她告诉我,她已在北地军营里立足,每月可领一份月钱,竟担心我可有衣食,口口声声叫我回去。”
说到后来,不屑地哂笑起来,面上的病态潮红加深,眼底折射出厌恶,哀悯的光芒,眼眶竟有些湿润:“她也不想想,我既然来了这富贵豪奢的京都,再次看到巍峨耸立的皇城,如何再甘心回北地郡去,吃草根,咽树皮,遭人白眼,受人欺凌……我当时,就该绑也要把她绑来,而不是留她一人在北地郡,她以为,她能在全是男人的军营里,讨到什么好么……”
玄成叹道:“小姐四岁时就随军流放,颠沛流离,受尽苦楚,对京都的繁华没什么印象,对一切外物没有念想,也不算离奇,待日后尘埃落定,再把她接回来便是。再说了,小姐留在北地郡,也未必是桩坏事,贫道早已掐算过,小姐的贵人,就在北地郡,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呢。”
“那循就为她祈祷,希望她能早点遇到贵人。”李循只当玄成说出这话,是为了宽慰自己的心,轻飘飘讽刺了句,这才将话题转回来,“不知道长下一步,有何打算?”
“陆铭昭对贫道献上的酥骨香,甚是满意,加上这次算计靖宁侯的事件,他对贫道已然十分信任,要想在京都立足脚,当然得找棵好乘凉的大树啊。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个重要的人要见。”
成楹回府后,便吩咐仆从们,闭门谢客,除了妹妹成蜜外,无论是宾客私从,亦或是宗亲故旧,一律不见,她要专心养病。
不过这条命令,才过五日,就被打破了。
自那日成楹离宫后,太子殿下始终放心不下,加上心里疑问颇多,遂挑了个相对清闲的日子,特意带着太医,往靖宁侯府走了一趟。
大虎和小虎见到来者,又是一顿面面相觑。
要不是看到背着药箱的老太医,她们还以为太子殿下突然变卦,要抓主子走呢。
萧瞻对两人眼底的疑惑和惊讶视而不见,只问道:“你们主子如何了?”
大虎深吸一口气,正要以成楹需要静养,不便见客为由,将人劝回去,成楹已经从堂内出来,亲自迎接太子:“殿下。”
萧瞻眉眼带笑:“伤好些没?”
“谢殿下关心,臣已经无大碍了。”成楹轻声回道,请太子入室内喝茶。
两人穿过中庭,往正厅里去,阳春三月的暖风穿堂过户,令人心旷神怡,萧瞻瞅着旁边成楹的侧脸,依旧苍白瘦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