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在几后跪坐下来,热茶送上来,全福小心将从太子营帐中带来的火炉搁在他脚边。
“不知殿下亲临,所谓何事?”成楹瞟了瞟萧瞻脚边红彤彤的小火炉,有些羡慕。
“没什么事儿,孤随便走走看看。”萧瞻懒洋洋答道。
感情您在串门儿呢。成楹心里腹诽一句,嘴上接着:“营中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请殿下勿怪。”
“不怪不怪,孤闲来无事,在这儿坐坐,成侯继续忙吧。”
眼瞅着太子爷要赖在这里,成楹不好再赶人,也不好继续封给江都王的回信,于是随手拿起一本薄册看起来。
“哟,怎么回事儿,差点烧到孤的衣服了。”几分钟后,太子爷一手提起镶了狐毛的大氅,只见底部触地的部分挨着了明火,已经被烤焦了一片,全福还没来得及以头抢地,大呼奴才该死,就看到萧瞻冲自己往靖宁侯坐的方向递眼色,“赶紧的,挪远点儿。”
“是是是,谢殿下恕罪,奴才这就挪远些。”全福心领神会,把火炉往靖宁侯的案几旁挪了几步。
成楹斜眼一瞟,只当太子爷又在作妖。
萧瞻在她眼里就是个事儿逼,才懒得理他。
成楹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继续看书。
萧瞻心里暗笑,什么叫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就是!
要换做是他身体有疾,早缩府里不出来了,实在要来军营里处理公务,那也得天天抱着三五个炉子不撒手。
这成府都给你腾出来了,非要强撑着在军营里挨冻,怪得了谁。
室内一片寂静,时不时响起书页翻过的沙沙声。
萧瞻偶尔侧目打量成楹一眼,她穿着广袖玄袍,头发简单束起,看书的姿势很文静,跟他斜着身子,吊儿郎当玩转着手里的茶杯形成鲜明对比。
成楹身上始终带着几分世家贵女的影子,这从她提笔,交谈,拿茶杯的动作中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并没有因为在粗犷的军营中磨砺多年而改变。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一个足不出户的娇弱大小姐,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威震一方的镇北将军。
可这人确实正正切切坐在他眼前。
太子爷琢磨了下靖宁侯的脾气,正想着天天烧大氅也不是个事儿,帐外一个小卒进来汇报:“殿下,将军,有四个羌胡人打着驺虞旗,请求拜见殿下和将军。”
又是驺虞旗?
成楹问:“羌胡以谁的名义?”
士卒回:“大单于北宫延玉。”
成楹和萧瞻对视一眼:“请他们进来,也通知列为将军、秦司马和方郡守,都过来。”
没多久,中军帐中济济一堂。
四个羌胡依次入内,后面两个打着驺虞旗,倒数第三个捧着一个木盒子,都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最前面那人,两手空空,头戴毡帽,浓眉大眼,满脸腮络胡须,脖颈上带着一串用人指骨和石头做成的饰品,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令人不敢仰视的英气,特别是他的双眼,又亮又利。
成楹一愣,神色转而凝重起来,萧瞻不禁暗奇,羌胡中竟也有如此人物?
在他的带领下,几个羌胡向主位上的成楹和次位上的萧瞻拱手,行了中原礼节,口中问安。
为首那人道明来意:“我们的单于,北宫延玉,有意与中原修好,这是我们微不足道的一点诚意。”他指了指第二个人捧着的木盒子,那人便把木盒交给楚军士吏,随后盒子被打开,高高奉举在众人面前。
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
“右贤王尹鲁!”
就在众人惊骇之时,萧瞻已经念出这人的名字。
他在会盟台上亲眼见过尹鲁,绝不会认错,何况秦竹书也见过。
为首的羌胡使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尹鲁怀有叛心,所有势力已经被北宫大单于清剿干净,之前羌胡与楚国动兵,完全是出自尹鲁一个人的授意,与北宫大单于无关。如果大楚同意修好,我们还会送回被掳走的数千楚国百姓,沃野县你们尽管派兵驻扎,我们绝不过问。”
成楹心中冷笑,北宫延玉能这么快收拾了右贤王,还不是靠楚军事先把他打残了,所以才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本想放尹鲁回去继续祸害祸害羌胡内部,让他们搞搞分裂,消耗消耗羌胡势力什么的,没想到尹鲁这么废,而北宫延玉下手这么快,处理得干净利落。
北宫延玉果然阴狠毒辣,不仅能砍了亲弟弟的脑袋,还能将其当作求和的诚意,给敌国送过来,一番话更是把战端推到死人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没有北宫延玉在背后放纵姑息,尹鲁敢这么嚣张?
一手算盘拨得叮当响,不论怎么看,他都是坐收渔利的最大赢家。
掂量一番孰轻孰重,成楹压下心里的千头万绪,专注眼前事宜:“口说无凭,世人皆知,你们羌胡无信无义,谁知道北宫延玉是不是打着和尹鲁一样的算盘?名为求和,实则暗中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