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年轻气盛,这一脚踹得挺重。
老周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向前跑了几步,用仅剩的一只手,扶助身子摇晃的哑伯,帮他稳住脚步,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都是属下的错,属下不知道贵人吃不惯青团,这就吩咐他们重做,还望贵人海涵,先去换身衣服,新的食物马上就做好了,马上就好。”
哑伯看了看动怒的贵人,摇摇晃晃走到成楹面前,眼睛里溢出一层泪花,举起巴掌,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他没有舌头,咿咿呀呀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成楹却懂了他的意思。
成楹接过他手里的抹布,平心静气道:“我都知道,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处理。”
全福觑着太子的脸色:“殿下,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
“你也下去吧。”
太子爷平日很少对人动粗,就这么一次,偏偏还被主人家瞧见,虽然事出有因,但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其实在哑伯打自己耳光的时候,萧瞻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他不在意自己身上还穿着脏衣服,也把自己带来的人屏退,拂袖坐在案后。
今天的事情闹得有些难堪,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他倒想看看,靖宁侯要怎么处理。
只要他愿意,给成府的下人定一个对太子不敬的罪名轻而易举,这可是能杀头的大罪。
见人都走光了,成楹郑重地跪坐到太子面前,看见盘中被咬了一口的青团,行了个叩拜大礼,语气痛惜而诚恳:“连枝草又叫苜蓿,是马匹最喜欢吃的饲料,一年可以采收三四次,除了作为饲料喂养战马,人也能吃。采嫩苗烫过一道水,切碎榨成汁,与糯米粉、蜂蜜和在一起,揉搓成青团,蒸熟后就可以食用。”
“这是有钱人家的吃法,穷人只能把苜蓿连着茎干割下来过水,直接揉成青团充饥。殿下从京都来,咽不下青团这样粗陋的食物,是臣考虑不周,还望殿下不要责备成府的下人,一切都是臣的过错。”
萧瞻认认真真琢磨着成楹说的每个字儿,硬是没抠出来她哪里真有认错的意思。
确定不是在嘲笑他一身富贵公子哥儿的臭毛病?
成楹继续道:“适才冒犯殿下的那位下人,不识字,臣与府中其他人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名,都叫他哑伯。他本来不是个哑巴,年轻时候与羌胡作战,不幸被俘,被羌胡人割了舌头,作为奴隶驱使。他在羌胡人那里受尽磨难,后来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逃回了北地郡。”
“还有那位老周,他原本是北地精骑中的一员,在一次冲陷羌胡的先锋阵营时,丢了一只胳膊,此后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臣见他们亲旧皆亡,漂泊无依,生计艰难,这才把他们留在府中,给口饭吃。调教下人不力,也是臣的失职。”成楹的言辞变得愈发恳切,眼中似乎有泪花闪动,萧瞻有种她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抱着自己大腿痛哭的错觉。
他不由得想起成楹出征前写给丞相的那封陈情信,心里一时古怪起来。
慢着,靖宁侯确定不是在拐弯抹角骂他不体恤士卒,只顾自己享乐?
成楹垂下头:“臣乃战场上的粗鄙之人,本该兢兢业业,为国建功,为君王效忠,竟然屡次冒犯殿下天威,真是死不足惜!但是臣,斗胆恳请殿下给臣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臣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等等,萧瞻越听越不对味了,怎么全成靖宁侯自己一人的错了?
还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确定不是在暗讽他心狠手辣,苛待功臣?
成楹还没完:“臣这府中,类似老周、哑伯这样的人,还有几十位,他们不知礼仪,举止粗野,臣一心一意为殿下着想,害怕他们再犯下什么冒犯圣尊的大错,惹得殿下不快,因此臣恳请殿下,另择一处雅静的房子暂居,待臣将府中下人调教好,再请殿下回来住。”
萧瞻:“……”
好啊,说到底,姓成的这是要赶他走啊。
他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巧舌如簧,什么叫舌灿莲花。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他还敢处罚老周、哑伯二人吗?
这要是让姓成的宣扬出去,他萧瞻在百姓心中,怕不是要成为一代暴君,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被史官口诛笔伐。
这么大一口黑锅在脑袋上盘旋,太子爷不敢动。
但是萧瞻也来劲儿了,让他从成府搬出去,办不到!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答应要住到成府,结果进来才住了一晚上,隔天就搬出去,岂不是太没面子?
太子爷的面子是很重要的。
不就是吃不惯青团,被汤羹弄脏了衣服嘛,说到底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萧瞻本就没打算责备成府的人,偏偏成楹一顶又一顶高帽子戴过来,弄得他不好好配合一下,都下不了台。
于是太子爷摆出一张深受感动的嘴脸,眼睛里流转着情真意切的光芒:“成侯的话言重了,成府照顾的这些下人大都是国家的功臣,哪里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是孤该向他们道谢才对。”
成楹听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