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鹅毛般的雪花自混沌的天穹、纷纷而下,又下雪了,眼前顿时天海一色,迷雾重重。
七月号似乎已下了半帆,在远望镜的视野里,风帆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一溜儿黑洞洞的炮口闪着寒光,让人见之胆寒。
荷兰人让郭东去七月号谈合作,郭东并不反对合作,但他们得去石庙谈,谈在石庙投银子,这也算国际投资了。
黄查理带着郭东的回复,离开一号船已经半个多时辰了,算时间,应该早已登上了七月号。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七月号还是没有丝毫动静。郭东决定不等了,下令哨船转向,开往长江口。
郭东的命令通过旗语传到哨船,哨船很快便转了向,宁波不让去,就去苏州,苏州又不是没有粮食,不过耽误几天时间而已。
郭东在退让,他是第一次单独出海,此行只为买粮,硬闯肯定不行,万一把荷兰人惹毛了,轰上几炮,不止两条船没了,船上的几十号人也得葬身鱼腹,他无法跟沈家交待。
接下来,就看荷兰人的反应了,这一刻,生死攸关。
郭东抄起远望镜,一瞬不瞬地观察七月号的动向,突然,七月号甲板上火光一闪,‘轰’地一声,荷兰人竟然开炮了,弹丸就打在哨船的前方,掀起一波巨浪,弹着点离船头不过十余丈!
尼|玛...
郭东脸色骤变,倏地放下远望镜,转过身来,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他,指挥舱里一阵惊慌失措。
“郭东,你倒是给咱家说说,这可如何是好哇?”
韩赞周那张脸本就白净,此刻更是煞白,他是个太监,何曾经历过这种危险的情状,两条腿都在打颤,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雪下得很大,有时会吹在郭东的脸上,郭东抹了一把脸,把远望镜递给王长生,自己却在指挥舱里踱起步来。
镇静,必须保持镇静!
郭东暗自默念,众人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却让他感到重任在肩,这会儿,他显然成了大伙儿的主心骨,这是他以前从未感觉到的。
荷兰人的意图已然明了,就是要他登上七月号去谈‘合作’,火柴制法,他们势在必得。
郭东|突然想起了火箭炮,若是有一具在手,或许还有些胜算,可惜,因为火箭炮性能极不稳定,郭东已经把它交给了甘薪,让他继续改进。
“姑爷,他们又放下了小船。”王长生禀报道。
郭东只是嗯了一声,兀自在指挥舱里来回走动,心念却在急转,算计着各种概率。
郭东下棋,落子之前,总要考虑对方的应手,子落下去,是本手?妙手?还是俗手?
现在敌我实力悬殊,本无妙手可下,规避只是本手,对方却不给机会,那就只能铤而走险,得手便是妙手,不成,却不止是俗手了,而是一着满盘皆输的臭棋。
还得说,郭东天生就有些赌徒的心态,他从牙缝里吸了一口冷气,又长长地呼了出来,他决定再赌一把,要登上荷兰人的七月号,只把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黄查理再次来到一号船,这回他却是一脸的凄惶,一见郭东,便道:“东哥,鄙人原本只想成就双方好事,不曾想荷兰人竟如此无礼,现在看来,除非...”
郭东截了话头,沉声道:“黄先生,我答应范贝恩,去七月号见他,你回去告诉他,既然是谈合作,那就要对等,我需要带上两个卫兵,护我尊严。”
王长生急道:“东哥,你不能去啊。”
“哎呀郭东,你就不能想个更好的辙么?”
韩赞周虽然慌张,却也不赞成郭东去,众人七嘴八舌,也都说郭东此去太过冒险,纷纷表示不赞同。
黄查理却点头道:“东哥的要求并不过分,据鄙人所知,荷兰人还是有些绅士风度的,道理总归要跟他们讲清楚,我这就返回七月号与他们交涉。”
郭东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在冷笑。
看起来,黄查理被这些红毛番给蒙蔽得不轻,他应该是信了上帝的,不然不会给自己起个不伦不类的洋名儿。
荷兰人究其本质,跟其他红毛番并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一帮海盗而已,倘若他们讲道理,万历三十一年,在吕宋的几万华族同袍就不会无辜死在西班牙人手里,倘若他们讲道理,美洲几千万土著人也不会惨遭种族灭绝之祸。
事实上,因为欧罗巴在航海技术上有突破,来到大明的欧罗巴人日渐增多,《广东通志》对欧洲来人便有记载,‘其人衣红,眉发皆赤,足踵及趾长尺二寸,似悍。’
明人据其体貌特征,蔑称为红毛夷,又作红毛番,或者红毛鬼,可见在大明人眼里,那些人浑身长毛,缺少教化,跟野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些红毛鬼罢了。
眼下,这些人还不敢对大明打歪主意,前来大明本土的西人多是传教士,十几年前,南京还出了个排斥天主教会的南京教案。
留都南京的礼部侍郎沈灌多次上书皇帝,言称传教士谣言惑众,侵蚀儒家根基,教导大众不拜祭祖先,且与白莲教有颇多勾连,最终导致朝廷下令,驱赶西人传教士。
值得一提的是,目下在京城任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