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起了小雨,地表上方迷雾重重,远近的房屋和草木都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
香儿走进沈府,刚走上直道,就看见沈燕青带着人在冒雨操练,路上遇见的人都不苟言笑,听说沈家最近打了败仗,气氛有些紧张,秋雨中的沈府倒有些秋日里的萧瑟。
大小姐现在每日都去石庙,教公子练习刀法,她和公子的成亲的事儿该定下了吧,有人说公子是沈家定下的上门女婿,后来又传出消息,说公子不愿意,只愿迎娶大小姐。
香儿却很肯定,公子一定会迎娶大小姐的,他那人本事可大了,弄出来的那些物事,铁葫芦、水车、鼓风机什么的,都是世上没有的,还能赚银子,在得月楼一盘棋竟赢下1700两银子,实在让人咋舌,这样的人怎可能做个上门女婿?
公子说话、办事、走路的姿势都跟旁人不一样,说出来的话也很有趣,还能唱出两只老虎那样怪腔怪调的歌子,一边唱还一边跳,看过的人笑岔气的都有,公子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玲珑巧思的?
石庙的房子起好了,明日香儿便要搬过去,香儿喜欢跟郭东呆在一起,这段时间,她很开心,一直数着日子呢,就等着这一天。
不过,今日香儿的心里却有些不安,二娘尤素卿叫她到竹园来,说有事要交待。
香儿是由二娘卖来沈家堡交给苏洛儿的,在倚红楼,苏洛儿待她亲如姐妹,在她心里,反而跟苏洛儿更亲近,苏洛儿去了海州,倘若不是洛儿姑娘让她去石庙侍候公子,她宁愿跟洛儿姑娘去海州。
香儿之前一直被人卖来卖去,直到二娘把她带到沈家堡才安定下来,对二娘她心存感激,二娘人看着也和善,可不知怎地,香儿却有些怕她,二娘就像这今日这迷雾重重的天气,总让人看不透。
人对未知的东西有着天生的恐惧感,香儿年纪小,她这样想也不出奇。
香儿走在竹林中的小径上,风都被竹林挡在了外面,只有雨点落在枯黄的竹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今日的小径显得特别长,香儿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加快了。
出了竹林,香儿看到竹园的大门开着,这是一处幽静的神秘小院,进了院门,靠墙的也都是一簇簇的青竹,每一簇旁边都有一颗海棠树。
夏天盛开的海棠花挂满了指头,很漂亮,此时早已落尽,枝头只剩下几片稀疏的叶子,看着在雨中颤抖的叶子,香儿的心也忐忑起来。
二娘的侍女把香儿带到一处隐秘的房间,带上门,便离开了。
房间里很幽暗,墙壁上的佛龛供着一尊铜制佛像,看坐姿像个菩萨,仔细一看又不像,香儿觉得佛像上的人她似乎在哪儿见过。
这并不是香儿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好闻的桂花香味儿,佛像下面点着的蜡烛,香儿每次都认真数过,是六根,蜡烛上的火苗若有若无的,光亮很微弱。
香儿在椅子上坐下,正好面对那尊佛像,那佛像的的手势很特别,放在左腿上,二娘说那是一对狐狸眼,狐狸眼似有魔力一般,勾住了香儿的眼神,香儿一直盯着看,虽是赶到头晕目眩,却欲罢不能。
过了一会儿,香儿听到嘎吱一声响,二娘推门进了来。
“二娘。”
香儿站起来,神情紧张地地叫了一声。尤素卿两只手往下按一按,香儿只好又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二娘的一对眼睛,还有那对狐狸眼都在看着她,香儿心里顿时扑扑地跳。
“香儿不怕...”
二娘在对面坐下,又道:“香儿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二娘的语气很舒缓,高低起伏不大,但她的声音很奇特,穿透力极强,香儿甚至能清晰地察觉到耳膜在振动。
“天可怜见,我的香儿...”
这声音好像不是香儿自己说的,也不是向二娘说的,而是对着那对狐狸眼说的。
事实上,这句话是娘亲临终时拉着香儿的手说的,娘亲的声音是那么地虚弱,脸上的神色是那么地绝望,这句话就像刻在香儿的脑子里,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香儿也是犯官之后,爹爹得罪了阉官,被下罪入狱,在狱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出狱后没几年便郁郁离世,爹爹去世不久,痛不欲生的娘亲也丢下年幼的香儿撒手人寰,香儿自己也被自家叔父卖给了大户人家,这是段凄惨悲苦的经历。
香儿那时才不过六七岁,只有个模糊的印象,这么年过去了,很多事都记不起了,又或者,她本能地不愿去记起。
“有些事,你永世不能忘,忘了,便是对不住你死去的爹娘...”二娘的声音在逼仄的房间里回荡。
香儿颤颤的声音,问道:“这些恶事都是官府做的吗?”
“是朝廷...”
二娘摇了摇头,又道:“官府不过是朝廷的爪牙,香儿痛恨朝廷么?”
“我...恨。”
“是的,很多人该死,香儿记住,这是一个豺狼遍地,禽兽食禄的世道,教主会带领我们推翻朝廷,那些害人的东西迟早会遭到报应。”
“公子真的是教主吗?”
“他当然是,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不愿被人称做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