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立业从来没有杀过人,贵为天下三大兵门之一的铁剑山庄少庄主,杀人的活轮不到他身上。唐立业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浩浩荡荡的乱流冲山而上,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是疯狂和热血,他们不要命地往上冲,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嗷嗷呐喊。守卫结成剑阵,剑势如虹,直指来众。唐立业身先士卒,作为剑首,他必须杀出气势,杀出威风,杀出一条血路。只见他使出一招“飞流直下三千尺”,运剑如瀑,冲步如飞,强忍心中仁善,杀进逆流。唐立业师从鬼剑杨魂,两人却无真正的师徒之谊,只是杨魂做客铁剑山庄,练剑之时,唐立业偶然见之,惊叹连连,当即要拜师学艺。杨魂却不愿收徒,只是见唐立业足礼足敬,意气恳切,质朴可亲,才答应指点一番。接触之后,发现唐立业的武功天资虽只是中上成,但意志坚定,心有猛虎。杨魂每教一招,唐立业势必练得炉火纯青,才肯往下学。勤奋,坚持,自知之明,精益求精,这是杨魂总结的成为一名剑客的必备因素,而唐立业通通具备。于是一个愿教,一个愿学,唐立业的武功突飞猛进,只是不显人前。如今他初露锋芒,便势如破竹,硬生生带领一众守卫突围,将这人山人海撕开一道口子。到山下时,清点伤亡,十存八九,核心力量得以保存。
突围期间,唐立业遇见一名老僧,若非他的帮忙,双方都会增加一半伤亡。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名老僧,同他们一样,凭一己之力,插入人群,赤手空拳,左打右推,自下而上,清出一条小路,正好与唐立业下山之路遥相呼应,于山腰处连通。汇合之时,唐立业一方冲势猛烈,惯性难收,眼看就要碰撞,老僧似乎早已料到,匆匆一闪,让过唐立业一众。待其全员冲过,才重新上山。唐立业的下山之路血肢四散,腥味熏人,老僧一步一声“阿弥陀佛”,继续以手掌开路,行速递增,很快便越过众人,抵达铸剑峰顶。至于唐立业一众,在与老僧会面之后,下山之路几乎畅通无阻,路旁痛吟求助之众,如草匍匐。细察之后,才知道身无大碍,唯疼痛耳。唐立业对这老僧越发好奇,凭一己之力,向上冲锋,不但速度很快,而且伤人有度,真乃神僧。可惜来去如火,未能当面请教。
铁剑山庄此番召开武林大会,遍发英雄帖,天下门派几乎都派人参会,唯独少林没有回应。唐立业心想:少林是出家之人,自然不会参与这等凡俗之事。殊不知,是他父亲唐百炼本就没有邀请少林,而且,在计划里,武林盟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兵出少林,拿江湖中最硬的头颅充当神剑的第一块儿磨刀石。而今夜,铸剑峰下突然见着一名老僧,唐立业很是疑惑,打算向父亲报告时询问一下。
铁剑山庄。
“不可能,少林我们去了无数回,也没见着了青大师和一个小孩。”二姥姥全然不信。
“上一次去少林是什么时候?”唐百炼热衷于这别出心裁的谎言游戏。
“两年前,也就是浩气山庄灭门第十年,我们整整找了十年,每年都会去少林打探消息。”三姥姥示意二姥姥动静小些,别吵醒小余儿,于是自己来回答唐百炼的问题。她峨眉微蹙,不知唐百炼在玩什么把戏。
“喔,那就是了。”唐百炼有一种猫戏老鼠的快感,故意收住后面的话。
“是什么?是这两年到的少林?”二姥姥还是忍不住问道,小余儿被晃醒了,小手揉着眼睛。
“我知道少林,和尚和尚,脑袋光光!”小余儿呵呵笑道,抬头见三姥姥瞪自己,赶紧捂嘴。自从偷吃了三姥姥的“仙丹”,小余儿就觉得三姥姥变得一点也不温柔,整天凶巴巴的。
“正是,了青大师带着那孩子在山中藏了十年,真叫人佩服。”唐百炼几乎想站起来说,好叫人信服。
“大姥姥——”二姥姥及其他姥姥都看向花采薇。
花采薇坐起身来,蛇杖点地成洞,继而从躺椅上下来,踱步到唐百炼跟前,双眼如蛇一般盯住后者,说道:“唐百炼,死是一种什么感觉?”
听到这么一问,唐百炼怔怔出神,顺话回忆起刚才死前一刻的感受,浑身战栗,他不想死,不是心有壮志,也不是对唐立业的嫉妒,而是一种本能,他无法控制的本能。花采薇这灵魂一问,如一只狡猾精明的老蛇,出其不意地咬住他的后颈,酸麻难禁。不过,唐百炼毕竟是久历江湖,旋即挣脱死态,明白过来,花采薇要走。
“花姥姥,如果没猜错的话,叶知秋是你跟了青大师的孩子,所以,她的孩子是你的——”唐百炼正言而道,声音虽小,但字字达心。
“没错,唐庄主,谢谢我那苦命的外孙吧,让你活过今夜!”花采薇不再废话,拄着蛇杖就要离开。这十二年,她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浩气山庄被屠,了青与亲外孙不知所踪,生死不明,身边的妹妹们接二连三地死于毒手,她恨!她无时不刻想要拧下唐百炼的头颅,踩碎它,烧成灰,喂狗喂猪!可那又能如何!仇恨不会因为死亡而消散。但是现在,她听到了青和外孙还存活于世的消息,心中已经开始落泪。她强忍着,她要在这残余之年,见见自己所爱的人。她不是被唐百炼骗了,她是愿意被骗,愿意咬住这最后一丝希望,什么也不能叫她松口。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