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蛛网请了无数名医,均对采薇的病情无能为力。那日回来之后,采薇又睡了一觉,醒后失去记忆,认不得花无心,也记不起聚花楼,每个相识的人都同她说过去的事情,采薇只是觉得害怕。她不认识这些人,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从哪来,到哪去。她知道饿,照常喜欢吃以前喜欢的东西;也会穿衣打扮,还是以前的样子;只不过很少说话,很少笑。她就那样睁着大眼睛,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犹如被猎人带回城镇的小鹿,到了一个全是陌生的地方,除了害怕还是害怕。但后来发现这些人都对自己好的时候,才渐渐放下防备。慢慢记住了花姐姐、老白头和铜算盘,也认识了苏禾、花妞和孟少侠。至于了青,从睁眼那一刻就是她的和尚哥哥,她认得和尚,却认不得了青。采薇离开不和尚,但凡有一眼瞧不见,便要哭要闹,等和尚来了,赶紧用袖子擦擦泪水,扑到和尚身上,抬头眨巴着大眼睛,开心笑着。了青念一声“阿弥陀佛”,内心满是愧疚。他同花楼主商量,决定收采薇为徒,教她拳脚功夫和佛门心经,前者自保,后者则希望有朝一日采薇可以醒来。花无心教了许久,才教会采薇不能扒在和尚身上,只能近距离跟着,瞧见采薇委屈落泪的样子,了青叹一口气,将衣角放到采薇手心,姑娘这才笑了。至于晚间休息,让大家费尽工夫,也改变不了采薇看不见了青便不肯睡觉的执念。只是这么一妙龄女子同和尚共处一室,传出去怕是要江湖笑话。众人无奈,采薇不懂,只是委屈,后来孟守仁出了主意,叫花无心陪着采薇睡床,了青在边上儿打坐,等采薇睡着,了青便出来。采薇这才不闹,安心睡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花无心几次向了青致歉,了青回道,“贫僧愿意,花施主无需如此。江湖流言,贫僧不怕。”至于花妞,因为采薇的出现,心里极不平衡,一来因为和尚哥哥本只属于她自己,现在却要两人共享;二来则是和尚哥哥明显对采薇更好,因为采薇病得很严重,还比自己漂亮许多。开始时她还是能放平心态,同和尚哥哥一起照顾采薇的,后来渐渐发现,周围的人都围绕采薇转,自己倒像个外人,因而时常生闷气。好在苏禾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多次开导她。可这样的心理一旦形成,便压制不住。白日人多,藏着掖着,一到夜里,想起和尚哥哥在哄采薇睡觉,她便睡不着了。
至于陆海,那日被了青重伤,又点了穴位,动弹不得。次日被蛛网带回三家店,花无心狠狠收拾了他一顿,给采薇出气。至于要处死,则双方协商不定。了青虽然没有开口,但大家知道,佛门不能杀生,人又是他制服的,便只是关到地牢,日后处置。地牢不见天日,加上连日阴雨,潮湿不堪。生性好洁的陆海此时蓬头垢面,肮脏不堪,连送饭的伙计,为了给姥姥报仇,也常常假装忘记,送到也只是残羹剩饭。此刻不知是深夜还是白天,老鼠爬到碗边,吱吱吃着,也不怕人。陆海躺在草席上,麻木地看着墙壁,思索平生。陆海本是一介书生,小康之家,纵然读一辈子书,也温暖无碍。他与邻家闺女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在谈婚论嫁之时,女子移情别恋,同路过的一位江湖中人海誓山盟、共度春宵。被发现之后,也不羞惭,堂而皇之地解除婚约,不留情面。陆海气得大病三日,父亲去理论时,被邻家新郎官儿轰出大门。自此,陆家在当地抬不起头,决定换个地方,重新生活。陆海知道父母是为了自己,才做出背井离乡的决定。到了新家,举目非亲,父母郁郁寡欢,先后离世。陆海处理完后事,放下书本,四处拜师学艺。他不是狠厉的男子,天性温柔,不愿学刀枪棍棒,打打杀杀,只将轻功学到极致。师父开明,没有说什么,反而将自己的得意身法游龙步倾囊相授。学成之后,他便不辞而别,武功越强,复仇心思越浓。意外之中,又学到一些三教九流的功夫,“一江春水”便是机缘巧合所得。时隔十二年,他一袭白衣,重回家乡,所有人都认不出来,包括那名女子。他略施小计便将其勾引到手,通奸时故意被其夫君发现,一口气出满,将男子打倒,离去时,才将身份挑明。想到这里,陆海面目狰狞可怖,忽而大笑,忽而哀嚎痛哭,那女子不堪羞辱上吊自尽,男子则远走他乡。这算报仇了吗?他不知道,做了日日夜夜想要做的事情,陆海反而更痛苦了。他恨那个女子,连带恨上了全部女子,尤其是有心上人的女子。他费尽心思,只为让那些薄情女子现出原形。至于一些未经人事的女孩儿,是为了怀念青梅竹马的日子,事成之后,又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慌慌离去,不敢回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多美的诗啊,多丑陋的人!
一日,了青带着采薇来到地牢,见到陆海,和尚问采薇,“阿弥陀佛,薇薇,这人曾经害过你。”
“阿弥陀佛,”采薇自打学会这句话后,便常常念起,“和尚哥哥,他为什么害我?”
“贫僧不知。”了青确实无法理解。
“坏人,这里,你为什么害我呀?”采薇冲陆海招招手。
陆海见了两人,本不打算说话,将身子转到墙里。等听到采薇说话,像是想起什么,转身爬到跟前,盯着采薇看,把后者吓得躲到和尚身后。陆海不解地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