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溥等人告别之后,陈子龙并没有回华亭老家,而是决定前往镇江。
“大中兄,以你我的身份,恐怕见不到皇帝。”同乡好友夏允彝劝道。
“我不是去上疏,而是去参加考试,以我的学问必然能脱颖而出,如此见到皇帝应该不难!”陈子龙却道。
“参加考试?”夏允彝愣了一下,“大中兄,以你的学问考中进士是早晚的事,何必去参加这种考试,即便录取也只能当个左吏。”
大明最重的便是进士,视进士以外出身的皆为旁门,没有个进士功名,根本不可能当大官。
陈子龙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局势如此危险,必须劝说陛下不要在江南做的太过,否则大明社稷恐有倾覆之危险。我也只有这个办法去接近皇帝了。”
“可为权宜之计,大不了进谏皇帝之后再辞去吏职,以后再考功名。”夏允彝想了想,“大中兄,咱们一起去镇江,对了,要不要和张天如(张溥)说一下?”
陈子龙摇摇头:“张天如心中自有主意,再说咱们几社行事没必要事事都请示他!”
从和张溥的谈话陈子龙发现,张溥此人心思太深,野心太重,心中并无太多对皇室的敬畏。皇帝很明显要到苏州,已然要触动整个江东士绅们的利益,张溥是复社组织者,背后代表着吴江大家族们的利益,面对此情形,必然不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陈子龙也不敢保证。所以下意识的,陈子龙想和张溥保持一定的距离。
说到底,复社不过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士子们也只是打着复古名义联合一起,其实就是某种意义的抱团取暖,党同伐异,为了利益聚在一起,利益不一的时候便会散开。
比如张溥和陈子龙,若是其他情况,二人肯定站在同一阵线,可现在事情涉及到身家性命,陈子龙自然不愿和张溥绑定在一起了。
于是陈子龙和夏允彝一起离开了苏州,乘船顺着运河北上。一路上,他们发现北上的船只着实不少,其中竟然不少是读书人。
船到无锡的时候,二人上岸吃饭,小饭馆中,他们发现竟然坐着很多读书人,皆是刚从船上下来。
“在下华亭陈子龙,各位朋友请了!”陈子龙冲着在场的读书人抱拳道。
以他郊游之广阔,这里的人却一个都不认识,观察穿戴,只有少部分是有功名的秀才,其他大部分都是无功名的童生之流。江南之地不比其他地方,是天下最富裕之地,读书之风气也最重。江南百姓,只要家中有余粮,都会供子弟读书,以盼望能出一个举人进士,好改变家族命运。但科举之路何其艰难,一百个读书人中也未必能考中一个秀才,一百个秀才中也未必能出一个举人,十个举人中也才能考中一个进士。科举盛行的同时,也有太多底层读书人,甚至是连秀才都考不中的读书人,若是他们能算作读书人的话。
和比较高傲的夏允彝不同,陈子龙并不以自己举人身份自矜,也不会瞧不起没有功名的读书人。所以主动和饭馆中的读书人搭话,目的当然也是问一些事情。
“原来是子龙先生,在下金华生员许都,见过子龙先生!”一个青年士子站了起来,满是兴奋的叫道。
陈子龙虽然年轻,但才名已是传满整个江东两浙,在读书人中算是明星人物。饭馆中的这些读书人都是科举艰难者,地位远不能和陈子龙相比,见到在这里竟然能见到陈子龙,而且还主动和他们搭讪,自然都非常高兴。
而这个叫做许都的,在另一个时空若干年后,因为科举无望,又见江东两浙官吏侵贪暴敛,贫民饿殍枕路,遂抱匡时济世之志,就聚众造反,组建了“白头军”,先后攻占了七八座县城。然而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在朝廷军队的镇压下很快失败,不得不接受朝廷招抚。许都因为是反贼头目,被朝廷下令杀掉。而这一世,虽然江东两浙官吏仍然腐败无比,普通百姓仍然生活凄惨,但许都还未对仕途完全失去信心,所以还没有进行造反的举动。
“敢问诸位都是北上吗?”陈子龙很善交朋友,一阵寒暄之后,成功赢得诸人好感,然后问道。
“不瞒子龙先生,我们都是去镇江,参加陛下举行的考试。”许都代表诸人答道。
“不错不错,陛下求贤若渴,诸位去参加考试,若是能考中也能为国效力为陛下尽忠,不失为美事。”陈子龙笑道。
他是情商极高之人,自然不会说什么科举才是正途。这些人很明显都是科举失意之人,就是因为考不中举人进士,才不得不想其他出路。
“唉,若是有可能,谁不想考举人考进士啊!”许都叹道,“像我,连廪生都不是,根本没有参加乡试的资格。我原想着想法谋个教谕之类的职位养家糊口,却闻陛下在镇江举行考试,便想去镇江试试,看看能不能被陛下选中,好歹是个出路不是。”
“是啊,科举太难了,苏州的科考更难,我过了县试,却几次考不过府试,只好去镇江碰碰运气。”另一个士子道。府试没过,只有童生身份,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真真是最层读书人。
“苏州科举难,我绍兴更难,每次县试,参加的童子考的便有数千人之多,通过者不过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