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的落叶旋转着飞起来,又像受伤的小鸟那样落入草地。栗红仰起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展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似的,一边若有所思地说:“有人说如果不在情人林跟男朋友约会一次,就等于白上一回中大了。顾筝,你同意这句话吗?”
顾筝见栗红说这话时,双颊绯红,像抹了一层胭脂。她知道,栗红已经在恋爱了,男朋友就是大名鼎鼎的郎涛教授。当然,他俩的关系还没有公开,栗红只是跟几个好朋友透露过,其中就包括顾筝。
“上周末我和郎涛看完电影,还来林子里散了一会儿步……”栗红贴着顾筝的耳边说,语气里透露出一缕掩饰不住的甜蜜。她见顾筝没有做声,偏过脸来认真地问:“顾筝,你谈恋爱了么?你唯一的缺点就是这身不男不女的打扮,你要是把自己打扮一下,不知会有多少男生追呢!你只要爱上一个人,一切都会改变,包括你的打扮……”
栗红一副耳提面命的口气。但顾筝没有接她的话茬儿。她仿佛又闻到情人林传来一股浓浓的腥味儿,产生了想呕吐的感觉。
这时,她们已经走出情人林,踏上了一条向江边蜿蜒而去的林荫路,前面不远,就是枫园了。
作家班住的是一栋苏联式的四层小楼,五十年代修建的省委疗养院主楼,收归东江大学后,曾经作为研究生院的办公楼,现在改成了作家班的宿舍。
宋晓帆住在203宿舍。栗红轻轻敲了两下,门就开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面容姣好、气质优雅的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短发,穿一条柔姿纱的连衣裙,上身罩一条浅红色的开胸羊毛衫。她长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眉毛微微上挑,给人一种清高或者矜持的感觉。
“请问,您是宋晓帆老师吗?”栗红有礼貌地问道,“我是浪淘沙文学社的栗红……”
“你好!我是宋晓帆。”对方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来和栗红握了握,她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打开的书,很厚,顾筝瞥了一眼,是伍尔夫的《灯塔守望人》。
这当儿,宋晓帆把目光转向顾筝,并向她伸出手来。
当顾筝握住对方的手时,觉得的她手指那么白皙、纤细,柔弱无骨。她是第一次见到一位女作家,有点儿紧张。她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出汗。
“你是……”宋晓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着。
“她叫顾筝,法律系的,她的诗写得很好……”栗红在一旁介绍道。
“哦,这挺有趣的。”宋晓帆微笑道,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顾筝,手并没有抽开。她就那样拉着顾筝的手走回房间,“你是学法律的,一定知道史群吧?”
“听老师讲过她。”顾筝点点头说。史群是中国著名的法学家,也曾是民国时期的第一位女性大律师。
“她上大学时候也写过诗,徐志摩还为她写过评论呢!”宋晓帆说。她的普通话说得非常标准,抑扬顿挫,有点话剧腔。
栗红拿出几本《浪淘沙》杂志,递给宋晓帆,“宋老师,这是我们新出的几期杂志,请您指教!”
宋晓帆接过杂志,示意栗红和顾筝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到床沿上,信手翻阅着杂志,一边翻一边说:“你们杂志办的不错嘛。”
“请宋老师多支持。我们还想请您担任浪涛沙文学社的顾问……”栗红恭敬地说,似乎怕被拒绝,又补充道:“郎涛教授也是我们的顾问呢!”
“哦,郎涛也是你们的顾问?”宋晓帆犹豫了一下,爽快地答应了。
宋晓帆住的这间宿舍面对面放了上下层的四张床,但上铺堆放着箱子和杂物,下面才睡人。这个房间跟桂园本科生宿舍的面积差不多,但桂园宿舍每间却住了六到八个学生;相比之下,作家班的住宿条件阔绰得让人嫉妒。房间里收拾得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颇有家居气息,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两张床边各自拥有一张单独的书桌,为了写作时互不影响,两张书桌之间还用一张塑料薄膜隔开着。宋晓帆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用啤酒瓶做的花瓶,瓶子里插着几只鲜艳的玫瑰,花瓣上面还滴着晶莹的水珠。花瓶旁边有一个小镜框,镜框里镶嵌的是一张宋晓帆的彩色艺术照。
见宋晓帆合上了手里的杂志,栗红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并向顾筝使了个眼色,说:“宋老师,我们开始采访吧?”
“别采访不采访的,弄得太一本正经,我会紧张的哦!”宋晓帆像大姐对小妹妹那样的口吻说,“咱们随便聊天就行。”
宋晓帆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优雅。顾筝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诗:“她真美,像一枚成熟的海棠……”
采访主要由栗红提问,顾筝做记录。栗红曾把提纲给顾筝看过,如“您是怎样走上文学道路的?”“谈谈您的家庭和生活经历好吗?”“您最崇拜的作家是谁?”“您觉得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吗?”“您的小说新作《香椿街》由《浪淘沙》转载后,引起了争议和批评,您对这些争议怎么看?”
栗红并不擅长采访,他几乎是照着采访提纲念的,但宋晓帆并没有被动地按照她的提问逐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