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奎家的房屋是他老婆被山洪冲走前一年建的。
上梁那天,梁奎到供销社买了两挂一千响的鞭炮,称了五斤糖果,震天的鞭炮声和娃儿们争抢糖果的喧哗声闹腾了半天,来看热闹和庆贺的人挤满了整个屋场。
自土改以来,梁奎在红石谷当了二十多年的村头儿,全身心都扑在集体的事儿上,像这样大操大办家里的事儿还是头一遭,当初,他把地主钱永禄的使唤丫头英子娶回家时,也没这么热闹过。当然,说“大操大办”也只是个说法,对上门庆贺的人,梁奎不仅没收一分钱的礼,反而还贴进去不少香烟茶水,媳妇英子私下抱怨他,别人建房子哪家不是赚得盆满钵满的,就你还往外倒贴。梁奎笑笑说,倒贴就到贴吧,谁让我是村头儿和党员呢?打铁还需自身硬,沾大伙便宜的事儿,我绝不能干!梁奎并不是说大话,要不是凭着自身过硬,“四清”、社教、这么多沟沟坎坎,哪一坎都足以让上面撸掉他的村头儿了。
梁奎家的房屋还是土改前他爹娘手上置办的,过去了几十年,村里大多数人家的房屋早就翻旧盖新了,唯独他家的房屋纹丝不动,一下雨到处滴滴咚咚漏水,两边的山墙都裂了缝,冬天老北风呜呜地往里灌,老婆不知数落过他多少次,梁奎就是下不了决心。
那次,公社领导来红石谷检查工作,路过梁奎家门口,进屋里歇了会儿脚,领导见屋子破成这样,尅了他一顿:“老梁啊,你这屋子可是拖了全村后腿了,该盖新的啦,我下次来要是看见你还没盖新屋,非把你的村头儿撤掉不可……”
可是,谁也没想到,梁奎盖新屋不到一年,老婆英子就被山洪冲走了,尸首在山脚下好几里外才找到。
一晃十来年过去,梁奎老了,从前挺得笔直的腰杆子也佝偻下来。不过,梁奎还是个硬气的的汉子,自打包产到户后,公家的事没多少要他操心了,他就承包了村里人谁也不稀罕的小煤窑,每天进山挖煤,浑身上下、头发眉毛都沾满了黑乎乎的煤屑,跟个泥猴似的。
村里人没想到,不到一年梁奎就靠挖煤买煤成了红石谷第一个万元户;更没想到的是,梁奎成为万元户没几天,那座小煤窑塌了,他被埋在里面,虽然捡回来一条命,整个人却废了……
梁奎成瘫子后,家里的事就落到了女儿红隼身上。红隼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那俊模样,跟她娘一模一样。不过,红隼的性格随她爹,不仅硬气,能扛事,而且精明,有主见。她一边伺候瘫在家里的爹,一边把塌陷的小煤窑修整好,雇人继续挖煤,还张罗着把挖出来的煤一车一车运到山外,生意不仅没有像村里想的那样垮下去,反而越来越红火了。
瘫痪后整天躺在床上的梁奎那颗死了的心逐渐活了过来。随着红隼年龄渐大,梁奎多了一桩心事。
红隼二十岁了,山里姑娘像她这么大的,要么嫁了人,要么有了对象,红隼却还是一只落单的孤雁。梁奎暗自着急。以红隼的俊模样,他倒不是担心女儿嫁不出去。
在梁奎心里,只要小煤窑能出煤,他就像拥有了一座聚宝盆,钱只会越聚越多,可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婿,家产再多也会打水漂……
梁奎越想越发愁,一个人躺在床上,经常扳着指头把那些在村里以及小煤窑上挖煤的青年后生排来排去,看有不有配得上女儿的,还把挑中的人选说给女儿听,可红隼一个也相不中。梁奎闷在家里干着急。他知道女儿心气高,一般的小伙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可眼皮底下就这么些后生子,她去哪儿找一个配得上自己的对象呢?
也就在这当儿,红隼不声不响地把一个半大小子领到家里来了。
那天早上,梁奎刚吃完闺女做好闷在锅里的饭,正躺在床上吧嗒吧嗒抽烟,就见红隼背着背篓进了家门,他正要问问这几天小煤窑的出煤量,却看见女儿身后还跟着一个半大伙子,满脸灰尘,头发乱糟糟的,像个泥猴儿。
梁奎觉得面生,还以为是窑上新招的工人,问了句:“从哪儿招的,咋这么面生呢?”
红隼扑哧一笑,“招?我这可是捡来的!”
“捡的?”梁奎愣了一下,平时他一个人在家里憋久了,心情不好,红隼总爱拿话逗他开心。那会儿,梁奎以为闺女又拿话逗他呢。可红隼认真地说:“真是捡的,爹,就在村口……”
红隼把在村口碰见半大小子的经过,给梁奎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接着,从锅里端出原本给她自己留的饭,让半大小子饱餐了一顿,然后又叫他洗了个澡,还找出梁奎年轻时穿的衣服给他换上。经过这么一番整饬,刚才那个泥猴儿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的后生,整个过程像变戏法似的,让梁奎惊讶得合不拢嘴来。
就这样,宗天一在梁奎家住下了。每天早上跟着红隼一起去小煤窑挖煤,晚上又一起回来,两个人成双成对,看上去像两口子似的。
村里有人背地里议论:“听说那俊小伙是红隼的对象,这下老梁奎不怕绝后喽……”
也有人说:“小伙儿是够俊的,原来红隼挑来挑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