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尽量少提要求,不要让领导为难……”
但顾影像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嘀咕道:“一个大活人,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呢?……”
学校会客室是校领导平时接待和会见上级领导的场所,顾影还是第一次来。她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车身四周布满了灰尘,像是走了很远的路。会客室门口站着一个穿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人,见他们走过去,快步迎了上来,龚副校长恭敬地握住对方的手,说:“薛秘书,我把顾老师带来了……”
薛秘书敷衍地同龚副校长握握手,转过脸打量着顾影,礼貌地说:“顾老师你好,我是宋副省长的秘书,你叫我小薛就行……”
但顾影像没听见他的话,自言自语道:“一个大活人,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呢?”
薛秘书愣怔着,不知说什么好。龚副校长凑近他耳边低语了一句:“顾老师精神有些不正常哩。”说着干咳了一声,提高嗓门,“薛秘书,你带顾老师去见宋副省长吧,我就不进去了。”
当薛秘书带着顾影走进会客室时,看见居中的沙发上坐着一位气质儒雅的长者,下巴有点儿尖,眉毛浓浓的,腰板挺得笔直,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还很茂密,往后梳得整整齐齐;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中山装,衣领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见顾影走进去,微微欠了下上半身,朝旁边的沙发抬了抬手,顾影迟疑了片刻,就在那把沙发上坐了下来。薛秘书将一杯茶端到她旁边的茶几上,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会客室只剩下了两个人,非常安静。顾影感觉到宋副省长一直在默默打量着自己。过了一会儿,宋副省长两只手在沙发扶手上不停地敲击,像发电报似的,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宗小天的情况,邳镇中学的同志已经向我汇报了,对于他的表现以及莫名其妙的失踪,我很失望,也很……气愤。我没想到他道德败坏到这种地步!”宋副省长说到这儿,显得有些生气的样子,手指头在沙发扶手上用力敲了两下,站起身,背着双手,在会客室中间来回踱了几步,才转过身来,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带着探询的口气问道:“小顾,宗小天跟你谈起过他为什么不姓宋而姓宗吧?”
顾影不知如何回答。但宋副省长似乎并不需要她回答什么,接着说:“你知道,我曾经是宗小天的继父,他的亲生父亲叫……”宋副省长嘴里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同时,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表情。“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宗小天的母亲叫安娜……是个英国人,我们好几年前就离婚了。”
顾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宋副省长见她这副表情,似乎有些惊异,他重新坐到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瞟了瞟顾影高隆的腹部,说:“作为宗小天曾经的继父,我为他的行为感到遗憾……你如果有什么个人工作和生活上的要求,尽管跟我提出来……毕竟,我和宗小天曾经是名义上的父子嘛!”他耸了耸肩,“我这次来参加楚邳公路剪彩仪式,当地领导向我反映了宗小天的情况,我深感痛惜,对你的不幸遭遇也深表同情,所以来见见你,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说到这儿,宋副省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拭了拭眼角。
但顾影什么也没说。从走进会客室到现在,她一句话也没说。
沉默片刻后,宋副省长才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与此同时,虚掩的门开了,薛秘书无声地走了进来。
顾影知道,这是要送客的表示。但她仍然什么也没有说,一只手撑着沙发扶手,一只手抱着大肚子,艰难地站起身,慢慢往外走。
走到门口,顾影回过身,朝宋副省长的背影古怪地笑了笑,喃喃道:“你说,一个大活人,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呢?”
这时,龚副校长从远处一溜小跑地朝会客室门口奔过来,脚下溅起一股尘土,他跑得很快,仿佛一个因迟到害怕被老师罚站的学生,他一边跑,一边用尖细的嗓门喊:“宋副省长,您吃了饭再回省城吧,食堂已经把饭准备好了!”听起来不像挽留,而像是恳求。
但宋副省长像没有听见似的,低头钻进了薛秘书替他打开的轿车门。随着屁股后冒出一股黑烟,轿车向前窜去,撂下气喘吁吁的龚副校长站在那儿,一脸尴尬。
顾影瞅着龚副校长,吃吃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