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廷上下百官,谁也没有想到二十万大军会被贼军拖在晋宁路三个月而毫无进展。
大军分成西南两路,西路军由脱脱这个统帅带领,进攻路线是经由解州、沁州,直扑红巾军重地霍州。
南路军则是由脱脱派遣的元廷枢密院同知赫厮所率领,赫厮的战略目的很简单,清扫晋宁一带的起义军,和脱脱形成呼应,一人直插红巾军心脏,一人在外围清剿。
结果过去几个月了,两人都还在沁州潞州泽州这条天然防线以外晃荡。
这样的局面让整个元廷朝野震惊不已。
和叛军对峙三个月是个什么概念?这是无能的表现!
于是无数的弹劾奏章如雪花般送进宫中,所有人都等着深宫里那位至尊发怒,然后顺势将复出的左丞相脱脱再次踢出朝堂。
结果,那些奏折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大明殿中,元顺帝脱欢帖木儿正在绘制自己的设计草图,草图线条细瘦,隐约间可以看出是一副龙船模样。
旁边有宫女研墨,近侍太监王不花正在朗读奏章,声音不大,倘若不细心听的话,很容易忽略过去。
书桌前有一个精妙的宫漏,高约七尺,长度约四尺。
这时刚好到了时刻点,宫漏木柜中藏着的漏壶触碰到机关,于是出现惊人的一幕。
随着时间的推移,柜腰一侧出现一尊身姿绰约的雕刻仙女,仙女手捧着时刻筹,浮出水面。
另外一侧出现两尊木刻的金甲神人,或悬挂着钲,或悬挂着钟,开始击钲鸣钟,刚好和时刻点契合,没有半点差错。
宫漏装饰精美,当钟钲齐鸣时,柜上的狮凤便翩翩起舞。木柜两侧的飞仙立于宫前,双双前行,飞渡仙桥,到达柜子上的三圣殿。
这场景有点后世闹钟的模样,不过明显是奢侈版的。
脱欢帖木儿见状,抬头扭转几下酸疼的脖子,立刻有宫女上前给他捶背。
等到宫漏的恢复平静后,他才将目光转向身边捧着一大叠奏章的近侍太监王不花。
王不花很识眼色,立马低下头弯下腰,将手中的奏章捧得高高的。
脱欢帖木儿拿过奏折后,先是看了下署名,是御史大夫宗翰的奏折,脑海中过了下这人的事迹,有了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后才慢慢展开。
粗略的看了一遍后,就扔给近侍,如是反复,看得越多,他的脸色越加难看。
这些奏章无一例外都是弹劾左丞相脱脱的,有说他剿贼不利,有说他结党营私,有说他滥用职权,总之就是要脱欢帖木儿下旨严惩脱脱。
或许是因为曾经的当过太久的傀儡,掌权后的脱欢帖木儿很厌恶文武百官替自己下决定,比如惩罚脱脱。
“这些奏章全都扔下出去!以后只要是弹劾左丞相的奏折,全部扔下出去!”脱欢帖木儿阴沉着脸吩咐道。
王不花低头应了一声诺后,缓缓退了下去。
脱欢帖木儿是蒙古帝国第十五任天可汗,蒙元王朝第十一任皇帝,史书上对这位亡国君大都持负面评价,昏庸无道或荒淫残暴,却不曾客观评价过脱欢帖木儿个人的才能品行。
虽然他是亡国君,但他绝不是一个昏庸的人,能从两任权臣手底下活下来,并最终亲政,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个无能之辈。
关于如何处理与脱脱之间的关系,这位皇帝心中想法很复杂。
他能摆脱权臣伯颜的控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脱脱。后来伯颜下台后,脱欢帖木儿就投桃报李,让脱脱的父亲马札儿台担任太师和中书右丞相,命脱脱为知枢密院事,脱脱弟弟也先帖木儿为御史大夫。
结果马札儿台上台后,在通州置榻坊,开酒馆、糟坊,据说每日收入达万石,又贩运长芦、淮南地区的官盐,经商敛财,贪婪无比。
不过脱欢帖木儿并不在意,只要马札儿台不干政,他并不介意这位丞相贪财。
只是后来脱脱的举动让这位皇帝心生芥蒂,脱脱竟然让参政佛嘉问向皇帝上奏章弹劾自己的父亲!
虽然外人不清楚,但脱欢帖木儿知道这一系列弹劾的背后推手正是脱脱。
念于脱脱在他亲政一事上的功劳,脱欢帖木儿顺水推舟迫使马札儿台辞职,只保留太师头衔,紧接着让脱脱出任中书右丞相。
脱脱后来也兢兢业业干了不少实事,朝廷内外能从糜烂中恢复过来,脱脱居功至伟。
只是脱脱干得越好,脱欢帖木儿心中芥蒂越深。
脱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权臣?这是埋在脱欢帖木儿心中的一根刺。
脱欢帖木儿心中安慰自己:脱脱是想当完人,是自己多想了!
但当他拿起毛笔,打算继续勾勒草图,却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五年前他流露出对脱脱长期掌权的不满,于是脱脱默契地以病辞相。
之后阿鲁图、别儿怯不花、朵儿只分别担任右丞相一职,脱欢帖木儿再也没有那种被人掣肘的感觉。
只是他原以为没了脱脱,自己可以掌控大元这艘巨船,结果整个大元似乎越来越糟。
当然,脱欢帖木儿绝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但他身为元朝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