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你擦发？”
赵或让人将外间清理了一下，与徐宁一起进去，才进去，他便拿了一张毛巾，看着徐宁湿漉漉的头发便这样问道。
听起来这是一个问句，但其实这是一个肯定句。
徐宁的睫毛稍微颤抖了几下，流露出她内心的些许紧张，她仍低声地应了一声“好”，然后乖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赵或也不觉得自己不能做这样的事，只见他走到徐宁身后，松软的毛巾便覆盖在徐宁的头上，他轻轻擦拭了起来。
他的手很大，隔着毛巾和头发感受不到他的手是否粗糙，也感受不到他手上的温度，但是他按压的力道恰到好处，而且他微微俯了身子，看起来就像是将她怀在了怀中……
空气中飘荡着一种暧昧的安静，两人似乎谁也不想开口，打破这氛围。
但这样一直不说话似乎也不妥当，徐宁的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向来聪慧的她却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开口合不合适，好在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赵或终于先开了口。
“以前……”
他的声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带上了一丝暗哑的味道，就像是寒泉流淌过沙砾的溪底，带上了一些莫名的意味，连带着让听的人也感觉心里有些沙沙的。
但是他却不自知，思绪似乎回到了多年前他在徐家庄住的那些时日，那个时候他受了伤，又忌惮林中军会探知自己的消息便都不外出，徐宁也为他做过许多洗头擦头
发的事。
那个时候赵或也只是惊叹于这个小姑娘远超常人的眼界和聪慧，虽然与她一日日相处之后让赵或的心思产生了一些变化，可是那个时候仍没有变成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直到时间将两人分开之后，在一遍一遍的回想中，那段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时光，也变得分外特别起来。
“……你也替我做过这样的事。”
赵或手上动作轻柔，低声地将话说完。
“嗯。”
赵或身上的味道让徐宁安心，也让她迷醉，随着他的声音，她的思绪似乎也回到了当年那一个个相处的清晨和午后，她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透露出她对他这擦拭手法的满意，也透露出她对他的信任。
他们这样单独相处，两个人之间就隔了一个椅背，几乎已经靠在了一起，可她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任何遮掩、戒备和拒绝。
赵或是知道她的，别说是她那位族兄或者蔡明旭，便是她的亲弟弟，徐睿，她都不会放任他这么亲近她。
尽管她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肯外出见人的那种传统闺阁女子，但是其实她还是有自己的界限感，她并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即便是她以为她最信任的沈氏，事实上相处的时候仍有一些隔阂，赵或曾经疑惑了很久，后来拿到了她越来越多的情报，他才渐渐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个特殊的人。
这种特殊，从当年她醉
酒后出口的“女朋友”，到无师自通的各种料理办法，从教给同村人的那种汤到能营生的馄饨铺里所有的食物，再到为蔡家勘算账册时用的那种只有她自己能懂的字符。
而且原本的“徐宁”是什么样的，在徐家庄也并不是一个秘密，只消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晓两者的差异。
他观察了她许久，他深知她的特殊，也深知她对所有人，乃至这个世间的防备。
从她才到宁远时拒绝了许多当地豪族的邀请，到她对蔡明旭隐隐的抗拒，再到徐睿科举时，她不仅能立即猜到，还能立即领会柳夫子传达的信息，对于在普通人心中神圣而公正的科举考试的公正性迅速产生怀疑并且教导徐睿做了正确的应对。
有关于她的消息，他真的是越打听越心惊，只是她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上的精灵，找不到她来的痕迹，也找不到她的过去，她就是像是被遗落在这世间，被剥夺了法力的仙子，只能倔强地靠着她聪慧在这个世间让自己过得越来越好。
可即便这样，也不见得她能对这个世道有多少认可和信任。
除了他。
赵或这才觉得自己幸运。
虽然分别之后她再没有提起他，他留给她的玉佩她也并不会放在身边时时睹物思人，但她听从了他的建议，在外面行走时多以男装示人，化名也用了他给她的字，宁晞。
就连徐睿的退路，她也听了他的建议，若是科
举一途走不通，便去河间寻孟家，并不会被杨家或者别的什么在眼前的家族迷惑，贸然将自己和弟弟的前程托付。
包括现在，她的头就乖巧地放在他的手中，从鼻子中哼出的那一声，也表示了她在与他相处当真是完全的放松。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的她的信任。
明明他是危险的。
作为一个情报兼刺杀组织的头子，再加上他隐藏的身份，不管怎么看，他都是不详和危险的，而作为一个日思夜想了她许久的男人，她这样的乖巧和放松，只能让他更加心浮气躁，想要与她亲近的心思，更是一刻重过一刻，这样的他，也无疑是十分危险的。
可是她偏偏，仿佛对自己的魅力并不自知，她仍乖乖坐在他的前面，将脑袋放在他的手下，任他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