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昏迷中的人被云爹歇斯底里的哭声吵醒。
醒来后见身边人没了气息,也与云爹一般作态,嚎哭个不停:
“是我不好,害了你啊!”
“娘,是儿不孝啊,儿不该如此……”
云烟强撑着精神安慰自家爹爹,只是声音早已沙哑:
“爹,娘只是回到阿爷阿奶身边去了,她再也不用挨饿了,这是好事。”
云爹将云烟抱在怀里,哽咽道:
“是爹不好,是爹不好,爹不该将这松子给你娘吃,是爹不好!”
松子……
季千柔总算明白,为何地上都是空了的松果,为何有些人晕过去了,而有些人却陆续断了气。
松果的数量并不多,有些人吃得多有些人吃得少。
吃得少的那些人中毒尚浅,还能活下来。
而稍微吃得多的那些人……
便救不回来了。
“你娘昏过去之前,一直一直在喊痛,爹帮不了她,爹没用。”
云爹说着,双眼恍惚起来,直勾勾的盯着茁壮的松树:
“你娘又怕黑又怕疼的,这黄泉的路一个人怎么走得下去,爹得去给她赔罪,爹得陪着她!”
说着,松开了云烟的手,猛然往树干上一撞,撞得头破血流。
云烟似乎克制到了极限,再也克制不住。
双手抱头,凄厉的尖叫起来。
“啊——”
林大夫忙冲过去抢救,但云爹那一下耗尽了他的气力,也耗尽了他的心力。
“他已无求生之志,我……无能为力。”
“啊,啊啊,啊……”
声音渐消,直至没有。
云烟跪坐在地上,血与泪都从眼窝中流出。
她眼睁睁看着她爹断气,声音也似乎随着她爹去了。
张大了喉咙,却听不得一声哭嚎。
云爹双眼大睁着,断气前最后的目光是看向云烟的。
似乎对这人世间唯一的女儿,也有几分不舍与亏欠。
季千柔帮他将双眼阖上。
叹息湮灭于唇齿间。
现代医学强大如斯,能从死神手里抢人。
但有一种,便是现代医学也无可奈何,那便是一心求死的人。
云爹便是这种人。
林间这群难民,除却云爹之外,并无第二人有死志,但间歇的啜泣声,还是让林间蒙上了绝望的阴霾。
仿佛所有风都停歇,压抑被无限放大。
大河村的人实在受不了这种能叫人逼疯的氛围。
赵老三破天荒的退步:
“我们把粮食都留下,快些走吧!
快到矿山去,那儿才是人该去的地方!”
再没有人提出异议。
便是孟小艺,站出一步后被凌家二老拉了拉,也不再言语。
这些粮食钱银,就像是眼前一具具尸体的买命钱买命粮,这样的东西他们拿着烫手。
拿着就是背负人命!
村长把失声的小云烟抱在怀里,红着眼圈低声咒骂:
“这群眼里没有人命的畜生!”
季千柔不语。
对于郭南成与付公平这样的枭雄来说,他们眼里不是没有人命,只是寻常百姓的命不配为人命罢了。
把十几袋粮食与银钱留下。
村长喊人把云爹云娘葬在一块儿,又对众人道:
“这个孩子,我养着了。”
众人没有异议。
云烟一时之间亡母丧父,若是置之不理,一个孩子又能活多久?
临走前,人群中一个叫万九重的男人来感谢大河村的人:
“你们给了我们这么多的粮食,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才好。”
“好好活下去,希望我们还有再见之日。”
万九重问村长:“你们要到哪里去?不若与我们一同去崇明寺,听说那儿有吃有喝,不必担心被饿死。”
“我们要到关山岭去,走的是另一条道儿。”
崇明寺在从山岭,与关山岭是两条路。
“那就此别过。”
万九重抱拳。
这个黝黑坚毅的男子,脸上还有未干透的泪痕,但他并未沉浸于悲恸之中,而是站出来主持大局。
下山的众人,还能听到他动员大家的声音。
如澎湃瀑流,声势浩荡。
“那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只是不知今日一别,今生可还有再逢之日。”村长叹息着。
凌爷爷最近身子骨好些了,也能站出来陪村长说说话:
“那小子,有咱们千夫长当年的风采,假以时日,必有所成啊。”
两位老人眼中浮现微光,那是一段峥嵘岁月的浓缩。
天地浩大,多少人一别就是一生。
但是谁也没想到,大河村与万九重的重逢来得如此之快。
深夜已至,夜凉如水。
大河村一众到了怒江主干流边上,欲过江,却见两排兵士将铁索桥围住。
“我愿意去打探消息。”徐国昌想再次把机会握在手中。
做不成领头的人,徐国昌也不甘自己平平无奇下去。
季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