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役,对朝廷怨愤颇多,陛下仁慈,宽恩示下,但刑徒未必领情。若纵放之,唯恐其不感恩戴德,反心怀怨恨,为祸地方.”
听其言,刘旸眉头微蹙,仔细端详了王玄真一番,然后感慨道:“难怪民间有传言,说役营如鬼窟,十人进,一人还,手脚残!”
感慨一句,不待王玄真接话,便斥道:“你所言顾虑,确有其理,然可曾想过为何造成如此局面?
倘能依法合规,据条制行事,倘若克己戒躁,稍施宽仁,少行苛暴,刑徒之怨,何至于此?沉疴旧弊,积重难返,若无前由,何来今日?
听你之意,未免祸乱,刑徒就当役用致死,永消隐患!然如此做法,又何异于抱薪救火,扬汤止沸?
五十万刑徒,你武德司能弹压十年,还能弹压二十年?三百营刑徒,分处大汉诸道十二区,一旦有变,群起而反,那便是处处烽火,届时之祸,与今日之害,孰轻孰重?
遇事不究其根本,寻源而治,一味压制,岂能长久?”
面对刘旸这番话,王玄真心中最深的感触便是,今上与大行皇帝的确风格大异,若是大行皇帝,岂会有此等思虑,真要造反,打杀了便是。刑徒之政,为何到今日这般程度,说到底还是来源于大行皇帝的强势风格.
与之相比,新君可就要仁厚得多了。心中感慨,面上王玄真却很顺从地表示道:“陛下所言,高屋建瓴,忧虑深远,臣有如醍醐灌顶,欲治其疾,的确需寻病根。”
恭维了一句,王玄真还是拜道:“然轻纵刑徒,臣仍觉忧虑,不敢大意,若有两全其美之策便好了!”
王玄真之言似乎有些话外之音,刘旸微眯着眼,仔细想了想,面色一动,悠悠说道:“将轻罪及期满之刑徒,发配诸封国,如何?”
“陛下英明!”王玄真当即道。
深深地看了王玄真一眼,刘旸恢复平静,继续以一种的沉稳的语气吩咐道:“刑徒营制改革,是武德司接下来首要之事,朕清楚,此事非一日之功,也非一般人所能办成!朕给你两年时间,专注此事,其余事务,无需分心!”
听到刘旸的命令,王玄真心头顿时一突,他的政治意识的确很强,几乎在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图,虽然有所预计,但事情真往这种方向发展,仍旧让他颇为不甘。
不甘之余,也唯有深深的无奈,他总不能反抗圣旨吗?也没有任何资格!
“臣谨遵意旨!”不管心情如何复杂,王玄真还是全盘接下刘旸的命令、
“你退下吧!”刘旸摆摆手。
“臣告退!”
从退出垂拱殿开始,王玄真就知道,自己这个武德使是做不长久了,或许在两年之后,又或许更早,便要离任,甚至于皇帝已经在挑选接替他的人了。
而王玄真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把刘旸吩咐的差事办好,看得出来,新君是打算借着刑徒营改革布施恩德,差事若是办好了,将来未必没有其他前途.
刘旸坐在大行皇帝的位置上,也和他爹当年审视臣子一般凝视着王玄真恭敬退去身影,心中则暗道:“此人确实才干卓著,杀之可惜,用之则不安呐”
王玄真退下后,刘旸又靠在御座上,沉吟许久,忽然抬头,看向侍候在侧的王约,说道:“你伺候朕也多年了,忠敬敦厚,辛勤本分,于情于理,都该有所赐。”
听皇帝这么说,王约心头顿时狂喜,但面上依旧矜持着,甚至有些急切地表示谦逊:“官家言重了!能够伺候官家,小的三生有幸,能待在官家身边,便是莫大福分,岂敢奢望回报!”
见其反应,若是平日里,刘旸或许还能笑笑,但在国丧期间,只是沈重地点点头,然后道:“既是回报,也作差遣,又不是让你去享福!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担任内侍监,二是接任皇城使,你可以考虑一二!”
听皇帝这么说,王约心中一股激流涌过,脑子里立刻回忆起了当年嵒脱与王继恩的声势,堪称他们宦官行业的楷模,如今,终于轮到他王约了。
然而注意到刘旸那审视的眼神,顿时一个激灵,赶忙表示道:“小的愚钝,岂作他想?只听凭官家吩咐,蹈火赴汤,万死不辞!”
果然,听其言,刘旸只稍微思忖了下,便决定道:“你去接任皇城使!”
“谢官家!”
王约压抑着心头的激动而去,至于张彬,刘旸终究还算宽厚,给他换了个位置,到太原去看守行宫,算是给他找了个养老的地方。
在接下来,刘旸又接见了少府刘规,以及很少暴露在外廷视野的枭部主事周芳,后者在梓宫还京之后便主动求见过刘旸,这一次只不过是一次系统的汇报了解。
皇城司、武德司、少府、枭部这四个或明或暗的机构,也是世祖皇帝留给刘旸的一笔丰厚遗产,也只有把这些真正掌握在手中,他这个新君才具备最基本的安全感。
毕竟,从登上皇位开始,就天然地和帝国的权贵们对面“论道”,而非过去的同朝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