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苏兄高中!”
“苏兄大展鸿图,鹏程万里!”
东市,忆相逢。
众新科士子正聚集一堂,大宴欢饮,载歌载舞,放浪形骸。
不过没有人质疑,来往的不少食客,还都露出羡慕之色。
因为消息灵通的人知道,虽然礼部的公告还没有发出,但这次中举的进士科名单,已经偷偷流出。
毕竟数目也不多,只有区区三十九人。
苏味道俨然名列榜上。
他从小就有神童之名,入京后也参与过不少场文会,对答酬唱,文思横逸,尽展才华。
哪怕为人高傲,不好相处,也足以得到众人钦佩。
当然,自古文无第一,即便苏味道的文采有目共睹,闲言碎语还是不少。
主要是因为他得了段让无数人羡慕的好姻缘。
裴行俭选中做女婿。
高中进士也就罢了,没有背景指不定还是去外州干县尉,但有个吏部侍郎当丈人,就太让妒忌了。
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于是乎,众士子前来庆贺的同时,也免不了有些暗斗,相邀唱跳的特别多。
就憋着一股劲,要把他斗下去。
但今夜苏味道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无论是跳舞贴贴,还是引吭高歌,都超常发挥。
压得挑衅的士子出不了头,只能一肚子酸意,越想越气。
终于,全场最佳的苏味道醉酒退席,被安排在酒楼的房内休息。
神智略有迷糊的他挥退小厮,拿着酒壶,来到窗边。
看着夜空圆月遥洒清辉,四周楼上花灯摇曳,苏味道眼眶突然一红,猛的灌下一大口酒,喃喃低语:“守义!守义!”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张阳这个字,取的确实不错,字如其名。”
听到那个名字,苏味道的酒瞬间醒了一半,惊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他不敢转身,侧头看向镜子,就见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坐在房内,平静的看着他。
苏味道这才僵硬的转身,细细一瞧,不禁愣住:“李机宜?”
李彦点了点头:“是我。”
看着李彦一身便服,这又早已是夜禁时分,再想到他刚刚口中所言,苏味道一颗心直往下沉去。
不过他借着酒意上头,面孔发烫,倒也鼓起了勇气:“李机宜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此处虽非我私宅,却也不该妄闯……”
李彦淡淡的道:“是我失礼了,不过有些问题,我准备单独问一问,毕竟如果将苏士子带去内狱,就没有退路了。”
苏味道听到内狱两字,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所幸酒壮人胆,才没有露出明显怯意。
这几日,要论京中的热门事件,新科进士根本排不上号。
民间讨论最多的,是江南旧案的真相大白。
官场上议论最多,是江南旧案的三位要犯。
而那三位要犯正关在内狱,全是眼前之人拿下。
一位外戚巨商,一位宰相之子和一位刑部侍郎。
相比起来,新科士子简直连尘埃都不如。
别说他还没有正式获得进士出身,就算礼部放榜,眼前之人稍稍点头,立刻就得下狱。
但迎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苏味道定了定神,干脆挺起胸膛,来到面前,将酒壶放在案上,潇洒坐下:“李机宜问吧!”
李彦道:“咸亨元年,你应试不中,是何缘由?”
苏味道冷笑:“我赵州苏氏不是名门望族,我也没高官族亲照顾,更无大笔金帛投贿权贵,所以落榜。”
这其实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懂的都懂,但思及苏味道初登场时,谈及他自幼神通,信心满满,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
李彦问道:“今科士子中,外州士子中举了多少人?”
苏味道瞳孔微缩,闷闷的道:“礼部榜单未发,我并不知道同科的都有谁。”
李彦道:“那我告诉你,进士科取士三十九人,外州士子十三人,明经科取士七十五人,外州士子四十一人。这比例,可比往年高多了,苏士子觉得是为什么?”
苏味道眼眶微红,似乎酒意上头,似乎是别的原因,沙哑着声音道:“我不知道。”
李彦道:“其实很简单,因为今年圣人关注,裴侍郎主持,取士公平了。”
他淡淡的道:“按照进士科的水平,得文解入京的士子虽是各州翘楚,却因为各地学术水平良莠不齐,还是逊于京中二馆六学的。”
“因此大部分进士为京内士子所得,少部分为外州士子,这完全正常。”
“而明经科由于铨选时间太长,能在京中求学的士子,往往不愿意等上四五年才得官位,都来竞争进士,反倒是外州士子更易上榜,我在凉州有一位同窗,他此次也中了明经科……”
听到这里,苏味道也不得不说道:“李机宜此言公允。”
李彦道:“但往年科举并不公平,尤其是进士科,对外州士子打压太甚,你的才华横溢,都能落选一回,可见取士不公。”
苏味道行礼:“李机宜能说出这番话来,已是仗义执言,苏某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