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一家涉水来到翻砂厂大门前,这里原是小南海庵堂的正门。雨水已经淹没了门前的青石台阶,两旁的大石狮子早在前几年破四旧时被人砸碎了,剩下残破的基座如今也半截泡在水里。
德成和玉梅把自行车提上台阶。还好,因为那几级石阶的缘故,水还没有漫进大门,不过大门口已经堆满了预防洪水的沙袋。
沙袋后站着的张玉兰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府河,眼神中充满了焦虑。直到德成他们走上台阶张玉兰才回过神来:“下这么大的雨,你们过来干嘛?”
玉梅和德成把车停在门外,跨步迈过堆积的沙袋,德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玉梅不放心,非要过来看看你们。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害怕你们住的房子顶不住,让雨水给泡垮了。”
张玉兰回头看了一眼后院:“没有那么恼火,前一阵林泉生带着几个小青年,专门给房子做了加固,应该不会出问题。”
“姑妈!”小斐从德成身后跑出来,紧紧抱着张玉兰不放。
“你们俩也是的,自己来就算了,还把小斐带上干嘛。这么大的雨,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不小心整感冒了,又是一件麻烦事。”张玉兰嘴上这么说着,手在小斐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眼神里却是掩饰不了的欢喜。
“姑妈,没事的,我身体可好了。再说了,因为下雨的原因,放假后我都没有过来看你和姐姐。今天我就不回去了,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德成笑着说:“对,小斐刚才在家里还跟我们说呢,要过来照顾你和姐姐。他要不这么说,我还不会带他来呢。”
张玉兰也笑了:“好甜的嘴,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和小伙伴玩才是真的。”
玉梅看了一眼空旷的车间,问道:“厂里的工人师傅呢?怎么一个人都没看到。”
张玉兰摆摆手:“今天这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我让他们都回去看着点家里。这些职工大都住在附近,你也知道,那都是些老旧房子,这雨要是再不停,我怕这些房子撑不了多久。唉,要是政府能早点把这片拆迁就好了。”
“你先别管拆迁了,那是政府的事,轮不到我们指手画脚。就说眼下这厂里,你就没留几个人值班?万一水漫进厂里,就你和六月两个人怎么办?”玉梅指着台阶下哗哗流过的雨水,着急地说道。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这里是淹不着的。”张玉兰指了指远处湍急的河流,自信地说道:“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当年修小南海的时候,因为靠近府河,负责选址的大师傅翻阅了几百年来省城发大水的资料,最后才选定了现在这个地点。后来修建的时候,又专门加高了地势,修了几级台阶,就是防着府河发大水淹了庵堂。”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出了事,有人在终归要稳妥一些。”玉梅犹自不放心地念叨。
“好了,真受不了你,越来越啰嗦。”张玉兰笑着把他们带回屋里,叫六月给爸爸泡茶。六月正在为下雨没法和同学一起去玩儿而懊恼,突然看见爸爸妈妈进门来,既意外又惊喜,跳起来拉着爸爸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说来也怪,这雨从德成他们到翻砂厂以后,就越来越小,等到下午两点过,雨忽然停了下来,天空中的云层慢慢散开,远处的天边渐渐明亮起来。
一家人来到大门口,石阶下的流水渐渐退去,只留下浅浅的一层。街上的邻居都走出屋子,抬头望着天,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这该死雨,终于要停了。
省城的人确实喜欢看热闹,这不,雨刚停歇不久,那些热衷于此的人就已经聚集到河边,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看热闹。河中此时依然波涛汹涌,水流不断拍打着堤岸,溅起雪白的浪花。河流中不时有上游漂下来的各种杂物,在水面上起起伏伏,若隐若现。水里偶尔冒出的粗大树干,直直地冲着桥墩而去,一头撞在水泥桥墩上,“嘭”的一声,发出夸张的闷响,惊得两岸看客齐声惊呼。
更有那好事之徒,拿着前面绑着铁钩的长竹竿,试图从河里打捞起些许的浮财上来。也有大胆的打鱼人,搬来大大的扳渔网,立在河边开始扳鱼。还别说,河里鱼还真多,一网下去,捞起不少鱼来,其中不乏几斤重的大河鱼,惹得看热闹的人眼红不已。新南门大桥的护栏上站满了少年,在一阵阵喝彩声中,用各种姿势跳入水中。顷刻后又从水里冒出头来,得意洋洋地向岸上围观的人群挥手致意。
小斐满眼羡慕地望着那群跳水少年,恨不得自己此刻也站到护栏上往下跳,虽然他知道自己那两下狗刨式,是万万不敢在这种场合下水的。
“这些野孩子,也不怕家里人担心,万一有个闪失,那怎么得了。”玉梅望着那群肆无忌惮的跳水少年,嘴里嘟囔着,又回头看了眼小斐,严厉地对他说道:“小斐,你可不许学他们那样!”
德成撇撇嘴,忍住没说什么。
突然,河边的人群纷纷向下游的安顺桥涌过去,德成他们一头雾水地看着混乱的人群,那里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