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贤站在村头的小山坡上,极力向远处望去。山坡下的小路在正午炙热的阳光下显得模模糊糊的,路面干裂得露出一张张或大或小的口子。书贤的妈回娘家借口粮去了,一大早走的,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书贤一方面担心娘出意外,一方面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从早晨起来就一直不停的叫饿,让他的继父也就是弟弟的亲生父亲一顿狠揍,他害怕弟弟会在父亲的盛怒下被打死,他拖着弟弟一路跑着逃离了破旧的家,瘸腿的父亲在后面奋力地嘶吼怒骂着。
书贤四岁的时候父亲上山帮人运石料,雨天路滑跌进了小河沟,被一起滑下来大石料砸在头上,当场就断了气。母亲带着他独自过活,后来娘家嫂子看她过得实在艰难,就把她介绍给自己同村里的李瘸子做了续弦。李书贤本姓林,后来跟着娘嫁到了李家,林书贤也就改名叫了李书贤。
起初李瘸子对他们娘俩儿还是不错的,特别是书贤他妈给李瘸子又生了一个胖小子后。李瘸子是村里的木匠,原本靠着这门手艺活,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起码家里饭管饱,偶尔做活遇到大方的主家,还会捎带一些肉食回家来改善伙食。穿的衣服虽说不是多好的布料,但是胜在干净整洁。
后来本省的国军和外省的国军开仗,又与路过的红军开仗,本省国军损失惨重,部队的逃亡越来越多。国军责令本县招兵补充,县长吃不住压力,亲自带队到各乡各镇去征兵。村里的年轻人不是被抓了壮丁,就是逃跑去了外乡,村里就剩下老人、妇女和小孩,还有像李瘸子这样的残废。没有了青壮劳力,村里也就一天天衰败了。李瘸子没了收入,就靠那一亩二分地的收成,养起这个家的四口人来也就捉襟见肘了。李瘸子没了活干,心里烦躁,只有靠着劣质的烧酒来麻醉自己,喝醉后看什么都不顺眼,整日里不是骂书贤他妈就是打孩子出气,书贤不止一次看见他妈在空空荡荡的鸡圈边上抹眼泪。
“书贤哥,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吗?”山坡下过来一个小姑娘,年纪和书贤相仿,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梳着两根羊角辫,脑门留着整齐的刘海,衣裳干干净净的,白静的小手上拿着半个芝麻烧饼,略显焦脆的表面油汪汪的,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食物香气。
小姑娘喘着气爬到山坡顶上,也向远处望去。“什么都没有啊,书贤哥,你们在看什么?”书贤闻着烧饼的香味,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吞咽口水,不想让小姑娘看出自己的窘态。“没看什么,我在等我妈回来,她去我外公家了。”
“啊,你干什么!”小姑娘一声尖叫,书贤吓了一跳,却见自己的弟弟趁小姑娘不注意,伸手一把抢过小姑娘的烧饼就跑,一边跑一边拼命地往嘴里塞烧饼。
书贤急忙追了过去,几步追上了李书良,劈手从他嘴里夺过烧饼来,顺势轻轻踢了他一脚:“丢不丢人,抢人家小姑娘的烧饼。”李书良一边努力地吞咽着咬下的烧饼,一边哭着说:“哥!我饿嘛!我是真的饿!”“呸!饿就要抢人烧饼啊,不要脸。”书贤啐了他一口,转身拿着半块饼朝小姑娘走去。
“淑华妹子,对不住,我弟弟也是饿得遭不住了才抢你的烧饼,你可千万别给我爸说,不然我爸又要打他,我让他给你认过错吧。”“书良,快滚过来,给淑华姐认错。”
李书良手抹眼泪拖着步子慢慢靠过来。看着李书良本就不干净又因为眼泪而抹得污糟一片的脸,许淑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许淑华是村里许秀才的独生女,上面有两个哥哥,就这一个姑娘,还是老来得女。她妈生她时难产走了,全家人对她疼爱得不行。许秀才原本在镇上开馆授学,后来因为战乱,学生越来越少,只得闭馆回家。所幸家里还略有薄产,再加上两个儿子在镇上做一些布匹瓷器生意,所以日子还算过得下去,比起村里的其他人家,光景算是好多了。
“没事,书贤哥,这个烧饼是刚才我大哥从镇上回家顺便给我带的,我也不想吃了,就给你弟弟吃吧。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爸的。”
“那不行,不能这样。”李书贤把烧饼递给淑华。
淑华笑了笑,接过烧饼拿在手里:“小书良,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把烧饼给你。”
“姐,姐,姐.....”书良忙不迭地叫了起来,接过淑华递过来的烧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慢点,别噎着了,去河沟边喝点水吧。”书贤对弟弟说道,书良听了,蹦跶着下坡找水喝去了。
“书贤哥,你也没吃饭吧?”淑华问道
“啊?不!我吃过了。”书贤看着弟弟蹲在河沟边用手捧着水在喝,极力克制住自己的饥饿感,用随意的口吻回答道。
淑华又笑了起来:“你骗人,我都听到你的肚子在叽叽咕咕地叫呢。”
书贤脸红了起来:“没有骗你,我真的吃了的,只是吃得有点少,这会儿又有点饿了。”
“我家还有烧饼,我哥带回来好几个呢,我再去给你拿一个。”说完,不等书贤回答,便头也不回地下坡往家里去了。
书贤“喂!”了一声,见淑华没有回应,只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