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弃问顾清韵有没有打听过自己，顾清韵默然片刻，终于还是没有骗他，“刚离京时，我听说你救驾得了皇帝赏赐，有李太妃指点庇护，你在宫里能平安长大，就再也没有打听你的消息。后来，听说你封了顺王，才又听了一些消息……”
“那姐姐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夏天弃低声问了一句，不等顾清韵开口，又低声说道，“每年除夕，我就会到御花园那座假山上坐着，每年你的生日，我就去榴花宫等着；每年我的生日，我就会抱着你送我的荷包，吃一桌赏赐下来的御膳……京郊的荒山，我去翻了一遍又一遍，找出很多白骨。李太妃说没人烧纸钱的会变成孤魂野鬼，我每年都给你烧很多，我都烧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我自己……”
“你……”
“我那时一直在想，我要是死了，就没人给我们烧纸钱了。我烧两份，你先用你的，等我死了，我们两个一起用我那份……”
顾清韵转头，看夏天弃双目直视着眼前的路，低声说着这些话。就这样平静的语气，让顾清韵觉得内疚起来，“殿下不要胡说，你一定能活得好好的。”
“你答应不走的，你手下护身符时，答应不走的。这次，你也答应会平安的……”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夏天弃白皙的面孔，浮现了一层红色，“清韵，我不要天下，只要你！你是宫里的清韵也好，你是顾家的清韵也罢，我只要你！”
这话太过直白，顾清韵往左右看了一眼，驱马走快了些，将老五和张勇他们拉开了一段路。
看老五和张勇几个安分隔开一段路，才开口道，“你还小，见过的人不多……”她只当他是耍孩子脾气，就像阿昀，也吵着只要姐姐，可是见到了杨悦，不也高兴地扑过去叫着“悦儿”？孩子总是这样，对喜欢的人说只要你……
“从京城到凉州，从凉州到雁门关，我见过的人很多。清韵，你知道吗？李云珠看到我身上的伤疤，吓得差点晕过去……没有女人会喜欢我这样的……”
听到李云珠害怕他身上的疤痕，顾清韵一下想起了当年那个满身伤痕的孩子，眼前的少年，衣衫下依然是疤痕累累，“她们只是胆小，并不是嫌弃你身上的伤疤……”
“我不喜欢她们！我知道夏竞和夏端想要杀死李云珠，我没有阻止；我是不是个跟他们一样卑劣了？
”
“胡说！”顾清韵为李云珠之死叹息过，但是，听到夏天弃这么说，却直接反驳道，“夏竞和夏端，哪一个你都阻止不了。李云珠之死固然让人叹息，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个好孩子……”自己照顾的三殿下，是个好孩子，初见时宛如一张白纸，连恨都没不会恨。
夏天弃听到“好孩子”三个字，自嘲地笑了一声，从小到大，只有清韵夸自己是好孩子，可是，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他看向顾清韵，“清韵，我不是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离宫建府，被封为顺王！以前，你说过，等我离宫建府的时候，你会跟我一起住到王府里的。”
“王爷，你还小，我当初将你当成弟弟一样……
”
“我不是好孩子，我杀了夏竣，我看着元一和宋氏死掉，我让夏长乐跟郑子詹做成一对怨偶，我把李云珠推向死亡，要不是为了收买人心，凉州城的时候我也不会救那些士兵和百姓……”
“王爷！”顾清韵出声打断了夏天弃的话。
夏天弃却宛如未闻，“雁门关这里，雁城这里，其实，我就想匈奴入关也好。他们直接打到京城去，杀了夏延平，杀了夏端他们，也省得我日夜想着怎么弄死他们……”
“王爷，匈奴要是入关，受苦的是百姓……”
“百姓与我何干？你有祖训，我没有，我只知道活下去已经很累了，我为何要管别人的死活？”
“殿下，百姓中有很多，就和当年的殿下一样可怜……”
“那你留在我身边！只要你答应留在我身边，再也不去冒险！我就做个好人！你要是走了、死了，我就让这天下杀个血流成河！清韵，你不是想要为国为民吗？只要你答应再也不走，我就把你的祖训当成我的祖训，你要为国为民，我就为国为民！”
顾清韵看着眼睛泛红的夏天弃，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忽然想起，当年在宫里，只教会了他如何生存的本领，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家国天下。那时，自己忘了前尘往事，跟他一起为了活命而努力，从未想过要教他为人大义。
当年的孩子，如今成了眼前的顺王爷。他学会了隐忍，学会了谋划，这一路，逐渐看到有匈奴追杀的痕迹，他的眼中，好像是没看到悲悯。
自己照顾的孩子，当年初见时像一只孤独的幼狼，现在，长出了尖爪利齿……还会拿做好人和做坏人，来跟自己谈条件了。
“要是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带着凉州军南下，进京勤王！”
“别说傻话！放心吧，我不走。”顾清韵觉得夏天弃的话，就是气话。但是，终究还是应了他的要求，“就算要走，也会告诉你，好不好？”
这话，还是不像男女之间的誓言，倒像是个同伴间的约定。夏天弃想了想，却是满足地点头，只要清韵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