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衍笑弯了眉眼,蹲下来问道:“昨天晚上,你可有听见隔壁的动静?”
杜允之颤抖着抬起头,眼瞳急剧收缩,显然是有话想说,可他费力地张开嘴,只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气音,手足筋脉也被乱走真气震伤,如今举手抬足皆难如登天。
昭衍皱了皱眉,强行将他的嘴掰开,发现舌头完好,喉头明显肿大发炎,再一摸额头,掌心下的皮肉烫得惊人。
寒气侵入伤体,引发炎症虚火,以至于不能言语。
好手段,简直好到了让人叫绝的地步。
昭衍松开手,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拿着油灯就要离开,瘫倒在地的人见他欲走,一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是用两条胳膊死死圈住了他的腿。
“……啧。”昭衍低头对上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嘴角缓缓下落,“放心吧,我会告诉她的。”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困兽般挣扎的人却听懂了,那双手用光了最后一点劲力,像枯败的树枝一样垂落下去,昭衍没再多看一眼,转身走出了牢房。
从他进去到出来,前前后后绝不超过一盏茶工夫,司狱身边已多了一名随他而来的暗卫,昭衍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提防,随手将油灯挂回壁上,道:“问不出来,他犯了炎症,人已发起高热,若不尽快找个医师,你们很快要再收一次尸了。”
司狱大惊,再顾不得什么,忙进去查看犯人情况,昭衍却将那暗卫拦住,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这三名暗卫是萧正则暂时交由他驱使的,不论其心中有何想法,表面上总是挑不出错的,眼下却难得面露迟疑之色。
昭衍声音转冷:“怎么,我不配听?”
暗卫忙道:“非是如此,只因这陈敏……”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自然不够仵作仔细验完一具尸体,暗卫们倒是手脚利落地将整间牢房搜了一遍,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这厢一无所获,仵作那边却有了发现,只是这答案实在大出所料——陈敏,极有可能是冻死的。
“死者衣衫大敞,袒胸露背,气绝至少四个时辰,体表只有零星淡红尸斑,面部筋肉扭曲,另有……”
仵作口中所述,无不是冻死之人的特征。
昭衍在寒山潜修许久,常年与风刀霜剑打交道,也见过不少冻死骨,将这些描述与自己所见一一对照,果真符合甚多,暗卫也亲自去看过尸体,没在陈敏身上发现可疑伤痕。
要想进一步确定,就得下刀子了,只是以仵作的经验来看,结果八九不离十。
北地十月气候已寒,暗狱这等不见天日的地方又比别处阴冷许多,陈敏不过一介弱质文人,先前受过针刑,而后大惊大悲,已是心灰意冷,熬不住冻病也未可知。
“陈敏疑似被活活冻死,杜允之也伤寒入体急病不起……”昭衍瞥向神情惶恐的司狱,“你们这些人,可真是把‘阴曹地府’生搬硬套到了人间来啊。”
司狱本就害怕,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心惊肉跳,仿佛有鬼魅在耳后吹气,当即起了身鸡皮疙瘩,脸色煞白却无话辩驳。
“继续查,不急下结论。”
顿了片刻,昭衍看向那三名暗卫,道:“留两个人在这里盯着,剩下一个随我回去禀报。”
三名暗卫对视一眼,适才与他搭过话的那人越众而出,昭衍看也不看转身就走,司狱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在他背后,强装镇定地说着开脱之词。
一路上,昭衍对司狱的话置若罔闻,甚至懒得多看,直到一脚踏出了暗狱大门,他才侧过头,眼角像是带着一缕阴风,目光瞥在人身上时便使其不寒而栗。
“听闻在去岁仲夏之前,司掌暗狱事务的是忽雷楼。”昭衍勾起唇,“我在云岭与冯楼主有过短暂相处,今日见了你,方知‘人走茶凉’这句俗语也不尽然,至少……他都叛逃了一年多,尔等这些被他养肥的鼠辈,还是保持着贪婪蠢毒、无能担当的‘优良传统’,真不错啊。”
眼看着司狱一张脸涨成了锅灰猪肝色,昭衍犹嫌不够,慢吞吞地道:“听雨阁有诸君这等能吏,何愁不江河日下?”
此言一出,纵然是泥捏的人也要恼羞成怒,司狱身上杀意方起,不等随行暗卫出手,两人眼前同时一花,尖锐的伞尖从司狱鼻前划过,钉进了他两脚间那块地砖,轻松如穿透一块豆腐,周遭甚至没有一条多余的裂纹。
一点猩红在司狱眉心出现,血线淌过鼻梁蜿蜒至下颌,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抹了把,浑身抖似筛糠。
明明没有碰到,只是一道劲风……昭衍能在他脸上留条线,就能轻易劈开他整颗头颅。
一旁的暗卫也被惊住,伸出来的手僵在了半空。
“既然摊上事了,就别想着推诿干系,把残局收拾漂亮点,说不定还有转机。”
昭衍将伞挂回背后,笑道:“如今情势多变,自作聪明往往会作茧自缚,你说是吗?”
他再不看司狱一眼,领着暗卫离开了这里。
虽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