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风云瞬息万变,转眼不过个把时辰,天色已彻底昏黑下来,刮骨罡风呼啸过,落雨如针刺骨寒。
积冰道外三里地,岳如川顶风冒雨立在大路旁,背负铁弓,腰佩钢刀,面色沉沉似阴云,而在他身后还有一队轻骑兵,雨水如注般沿着蓑笠边缘流下,显然已经在此等候许久,连马匹都有些烦躁起来,更遑论是人。
在这苦寒之地戍边无疑是一件极需耐性和毅力的事情,似岳如川这般军中干将更不缺这两样,只是今日的情况有所不同,他们这一队人立了军令状飞马出城,断不能铩羽而归。
昨夜,在防守森严的雁北关内,同时发生了数起惨案——有一伙杀手潜入城中,针对主帅周玉昆在内的守备官员们展开了刺杀行动。
事实上,这一重要情报早在三天前就被寒山那位小山主秘密派人送达雁北关,城中也做好了诱敌入瓮的准备,却不想仍是低估了这些贼寇的厉害,竟让他们枭首数人后扬长而去。
岳如川身为轻骑校尉,亦是杀手的目标之一,他认出了这伙人原是“野狼”的成员,遂在杀敌之后速向主帅请命,率领一队轻骑追赶而来,只是“野狼”常年在野外行动,每个人都如狼一般狡诈难缠,十八人一时分散而逃,一时聚拢反攻,轻骑队未能成功将之围困住,反被他们杀伤了两人,旋即拉开距离,十八名“野狼”顺利遁入了积冰道。
到了这一步,已是穷寇莫追之时。
岳如川满心愤恨,既不甘放任凶徒逃之夭夭,又不能将军士性命视若儿戏,正当他进退两难时,却见两名寒山族人从峭壁后现身而出,口称奉小山主之令,请他们在此稍待。
这一等,便等了个把时辰。
等待的时间愈长,人愈是难免多想。
“野狼”是直属乌勒王的特殊卫队,不仅奉命在暗中保护王上,而且负责刺探周边各方情报和暗杀行动,边镇这一带上了年纪的老将都跟“野狼”打过不少交道,反倒是岳如川这等军中新秀少有与其交手,原因无他,就在岳如川来到雁北关的那一年,位于天门要冲的寒山也迎回了它的主人。
十八年,如此漫长的时光足以让一个婴儿长大成人,而步寒英将他一生最鼎盛辉煌的岁月倾注于此,坐镇寒山,守备天门,驱逐鬼蜮之辈于三尺剑外,整整十八年。
尤其在步寒英挥剑斩杀狼王薄野锋后,素来行动无忌的“野狼”几乎在寒山一带绝迹,连带位于后方的雁北关都受此庇护,得以安稳下来巩固发展。
岳如川是靖军将领,亦是胸有热血的英雄好汉,他打心眼儿里佩服步寒英,也认定寒山终有一日会重归大靖,于是这些年来雁北关与寒山的守望合作往往由他代为出面,却没想到惊变会来得如此令人猝不及防。
听雨阁的忽雷楼之主冯墨生叛逃一事,北方边镇不是没有接到消息,周玉昆甚至得到了朝廷传来的令信,命人严守关卡盘查可疑者,奈何这冯墨生人老成精,不知如何蒙混过了关,甚至再度犯下大案。
对于步寒英遇袭之事,寒山对外的消息都语焉不详,岳如川曾因此事亲自前往问询,这才从昭衍嘴里得知了个中始末,原来那冯墨生自知本事不足以匹敌步寒英,竟串通乌勒奸细,动用了在寒山蛰伏许久的暗桩,绑走步寒英亲妹白知微设下陷阱,又联合“野狼”截杀昭衍,令步寒英分身乏术,从而痛下毒手。
如此连环毒计,无怪乎这老狐狸能掌控忽雷楼近二十年。
只是冯墨生到底百密一疏,步寒英着实踏入了陷阱,他却没有本事轻易将之拿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连昭衍也不清楚,他赶到的时候只见到了遍地狼藉,十多具尸体倒在地上,更有甚者沉在了破裂的冰湖下,步寒英与冯墨生双双不知去向。
对此,岳如川既是惊怒,又是忧虑。
果不其然,在步寒英失踪的消息传出之后,关外的风声倏忽紧张了起来。
北方边镇的老人们口耳相传着一些往事,譬如平康年间乌勒狼王呼延赞的种种恶行,在靖北之役那段岁月里,呼延赞率领“野狼”突入西北内地,几乎成为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利刃,连御驾亲征的先帝都曾遭遇“野狼”刺杀,如今连“野狼”的爪牙都探入了雁北关,若不能将这些狼爪子剁掉,焉知这些欲壑难填的饿狼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来?
心念百转间,岳如川忽地听见了一阵马蹄声从前方传来,登时精神一震,身后众军士也持戈在手,屏息静待。
雨幕之中,一行十余骑飞驰而至,为首的抬眼见到岳如川,未语先声笑,从马背上摘下一个鼓囊囊的包袱,随手抛了过来。
岳如川探手接下,打开一见是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心下顿时一松,待到来人翻身下马,他便上前拱手道:“多谢小山主率寒山的弟兄们出手相助!”
昭衍笑着还了他一礼,不无遗憾地道:“可惜‘野狼’都是硬茬子,抓不住活口,其中一个还跑了。”
闻言,岳如川眉头微皱:“若是他回去报信,寒山……”
“我就是因此才放他跑的。”昭衍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