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平潮满脸苍白,双手死死抱住了头,整个人跪在地上抖似筛糠,竟是慢慢缩成了一团,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似哭似嚎的惨呼,怎么也不肯说出一个字来。
见他这般模样,任谁都能瞧出不对,方咏雩本已力竭的身子僵硬了一霎,旋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江平潮一只手腕,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连问了几声,但江平潮充耳不闻,像是被江烟萝那一句话打进了无间地狱里,三魂七魄俱往下沉沦,不敢看方咏雩一眼,只死死咬住唇,甚至咬出了血。
方咏雩问不出结果,心里越来越凉,连呼出来的气都变得寒冷,眼睛深处的血丝聚拢成团,几乎要凝为血珠。
他抬头,对上江烟萝近在咫尺的脸,从牙缝里吐出一个个字来:“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呢。”江烟萝抬眸看他,“只知道那一日,他们两人为引开追兵逃入山林,一路被逼至悬崖,中了火雷陷阱,马车被炸得四分五裂,两个人都坠落下去……然后,我哥哥死里逃生,你师兄却没有回来。”
方怀远脸色陡变,方咏雩更是身子一晃,脑中炸开一声轰然巨响,险些倒了下去。
江平潮的颤抖在这一刻停止了。
他缓缓抬起头,面上不见一丝血色,嘴唇嗫嚅了好几下,半晌才道:“对不起……”
方咏雩的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动作僵硬地低下头去,涩声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生死各安天命。
这句话说来无情,却是顶不破的道理,尤其那时两人一同坠崖,江平潮自己都是过江泥菩萨,他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是不易,又如何强求他救助一个不良于行的人?
最初从陆无归口中得知噩耗时,方咏雩满腔悲痛难言,心中涌现了无数念头,唯独没有为此怨憎过江平潮。
除非,江平潮当真做了有负良心的事情。
方咏雩定定看着江平潮,后者却不敢再看他,犹如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断裂,在那三个字出口之后,压抑许久的一声悲鸣终于爆发出来,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竟是奋力挣脱了方咏雩和江烟萝两人的桎梏,捡起掉落在地的兵刃,横刀朝自己脖颈抹去!
“锵——”
就在刀锋即将封喉之际,江烟萝突兀出手,也不见她如何起势,玉白手指直向刀锋迎去,眼看就要被齐根削断,指尖在刀刃上一压一推,犹如蝴蝶穿花,本是向内平抹的刀锋被迫翻转朝外,刀背结结实实劈在江平潮刀柄处,他吃痛之下闷哼一声,后颈又挨了一击,登时眼前发黑,身体软倒下去。
江烟萝顺手将昏过去的人推给陈朔,见右手食指被割开了一道血口,皱了皱眉,启唇含住指头舔舐片刻,那细如发丝的伤口便已愈合不见,若非唇上沾染的点滴血迹犹在,只怕要当这点小伤不曾出现过。
她半嗔半怒地道:“我这哥哥啊,当真是顽石般的脾气,左右不过一个外人,要怪也只怪天不佑之,哪值得他拿命来还?”
方咏雩悬起来的那颗心,在这一句话间直直沉了下去,砸破冰面掉进寒潭,溅起一大片无声的碎冰水花,那样刺骨的寒冷,那样深沉的黑暗,携着千钧之力,将他打入不见天日的潭底!
江烟萝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木然而立的方怀远身上,既是叹息,又是怜悯地道:“方世伯,你明知海天帮已暗中投靠了听雨阁,白道未来的领袖之位势必落在我爹手里,今日你有大好的机会当着众人之面揭穿真相,有我姑母和哥哥亲自为你作证,听雨阁跟海天帮勾结之事必将传遍江湖,他们的苦心图谋纵不化为泡影也将大受阻碍……然而,你对此只字不提,反而为我哥哥造势,我若是没有猜错,你解散武林盟是假,想要保住武林盟不受牵连是真。”
今日之后,方家人一手创立经营的武林盟必将烟消云散,可朝廷也好江湖也罢,重回散沙局面的武林于众人弊大于利,重组武林盟势在必行,那么只要海天帮的阴私不曾被人揭破,以江代方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方怀远对此再清楚不过,却依旧选择了为海天帮隐瞒,并非他到此时仍顾念两家旧情,而是他明白此乃保住武林盟的唯一办法,与其用一场腥风血雨换得顺昌逆亡,不如舍他方氏一门,留天下火种。
江天养只有江平潮一个儿子,父子之间虽起龃龉却未决裂,江平潮仍是海天帮的少主,未来也会是海天帮的帮主,他凭借武林大会名扬天下,此番再被方怀远用力推上一把,占得侠名大义,必将成为下任武林盟主炙手可热的正统人选,而江天养要想顺利重组武林盟,也少不得这个儿子的助力。
“当年你对我爹说‘传位于父,莫若与子’,直到现在也没改变这个主意,可惜……”江烟萝以指晕开唇上的血珠,如涂了胭脂般艳丽,“你千挑万选才选中的继承人,不仅是仇人之子,还间接害死了你视如己出的大徒弟,如今刚过易折,重新振作未可知,方世伯可会后悔呢?”
方怀远如遭雷击,半晌低声道:“他毕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