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手里那柄断刀从陈朔胸前划过,拉开一条狭长参差的血口!
“……为什么?”
陈朔手捂胸膛喷出一口鲜血,正要起身却听见江平潮这声发问,他一怔抬头,只见江平潮手握鲜血淋漓的断刀,犹有不甘地问道:“你为何不杀我?”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江平潮再清楚不过,在刀刃断裂的那一刻陈朔已是赢了,自己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结果陈朔拼死撤了招。
这样近乎于施舍的手下留情,只会让江平潮愈发愤怒和难堪。
他满腔怒火中烧,又觉得悲哀至极。
陈朔只得苦笑。
后生可畏,若换了其他人在此,陈朔说什么也要提早铲除后患,偏偏这个人是江平潮。
陈朔跟了两代姑射仙,可谓是这世上最了解她们的人,江烟萝对待江平潮或有许多虚情假意,但也未尝没有一点真心,否则在阴风林那场比试时,她不会多此一举地让陈朔设法废了展煜,只为江平潮倾慕于穆清。
这一丁点真心实意,也许只有米粒绿豆大,可对姑射仙来说已是难能可贵,陈朔可以不在乎生死,却不能不顾忌姑射仙的喜怒。
好在刀锋已断,伤口不算太深,陈朔踉跄两步站起身来,不愿再与江平潮纠缠下去,气沉丹田,屈指抵唇,吹出了一声长哨!
顷刻之间,又一队人影出现在墙头楼上,迅速架起了弓弩。
江平潮夺了一柄新刀在手,正欲继续同陈朔缠斗,却不想剑影落下,巨阙剑向后一推,他被护在了方怀远身后。
“盟主——”
见方怀远神情凝重,江平潮将话都咽了回去,此时台上只剩下寥寥几人,他与方怀远居中,陈朔在前,周绛云挟持方咏雩在后。
其余人等已在下方广场混战成一团,地上已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陈朔与周绛云带来的百来号人显然落了下风,纵然抓住机会突围而出,此时仍被逼到了广场一角,若非发现上方有弓弩手撘箭在弦,只怕这些人已被斩杀殆尽。
陈朔目光一扫,丝毫不为属下的死伤而动容,道:“方盟主,你素来是识时务之人,当知胜算几成,何必再负隅顽抗徒增伤亡?”
方怀远与周绛云缠斗半晌,左边手臂已没了知觉,兀自以剑支身强撑不倒,闻言便道:“不必花言巧语,就算方某束手就擒,你们也不会放过在场得知真相的武林盟弟子。”
“我原是一番好意。”陈朔叹道,“诚如周宗主所言,这场局实在算不得高明,只不过扯面窗纱好说话,你们方家是注定要成明日黄花,可这栖凰山上诸多高手实在难得,我不愿赶尽杀绝,怎奈何你们偏要将窗户纸扯破,那便没得转圜了。”
方怀远冷笑道:“如此说来,还是我们不知好歹的错?”
方咏雩穴道被制口不能言,听到这番话亦是心中寒凉,加害者事迹败露后痛下毒手,末了倒来怪受害方不识抬举才招来灭顶之灾,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他今日方知,如此荒谬的道理,在这世道竟当真存在。
“你似乎有许多话想说?”
周绛云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咏雩悚然一惊,旋即喉间一松,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出声喊道:“爹!”
方怀远身形一僵。
他回过头来,只见方咏雩脸色苍白,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当日离开栖凰山时,方咏雩没有回头去看,也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喊出这一声“爹”。
周绛云的手仍按在肩头,冷得像块冰,全无活人应有的暖意,连带方咏雩的身体也冷了起来,像一具活着的尸体。
难得的,他竟想要对方怀远笑一下。
“……别救我了。”
四目相对,方咏雩艰难地扯起嘴角,声音沙哑:“你是武林盟主,要做到一言九鼎,我、我是方家的逆子,是临渊门的弃徒,你救我……不值得的。”
——你是武林盟主,是临渊门方家的家主,要明白自己的责任为何,若为我一人招来无穷后患,这样……不值得的。
这句话于方咏雩而言,是他经年心魔的根源,也是他深恶痛绝的梦魇。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直到此时此刻,才知道它原来并非如想象的那样难以出口。
方怀远浑身一震,他沉默了片刻,涩声问道:“你真不怕死吗?”
方咏雩摇头,苦笑道:“我是早该死的人了。”
方怀远举起剑来。
剑锋直指方咏雩和周绛云。
见状,江平潮心头狂跳,他连忙冲上来想要挡住方怀远的剑,却被不容拒绝地推开。
“方盟主!”
他话音未落,眼前已没了方怀远的身影。
巨阙是一柄重剑,方怀远的武功路数素来是大开大合、刚猛凌厉,这一剑全力出手,旁人连一合之力也无,顷刻便被沛然剑气逼退,剑锋只一瞬便逼至方咏雩近前。
剑未及身,劲风已然扑面,方咏雩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