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一白,握在剑柄上的手指缓缓松开,身躯僵硬得像是一具尸体。
院门外再度传来了脚步声,刘一手出现在门口,扫了一眼院中情景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连忙道:“盟主,萧楼主携周宗主前来拜访,三大掌门亦联袂而至,正在议事厅等候!”
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怀远哑声道:“我这便过去……派人请林氏过来,带夫人回房。”
他松开手,不再看江夫人和方咏雩,直到将出院门时脚步微顿,吩咐道:“传令下去,少主旧疾发作,自今日起闭门不出,你亲自带人在此看守,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遵命!”
方怀远的身影很快消失了。
刘一手这才抬头看向江夫人,硬着头皮道:“夫人,您……”
江夫人冷睨了他一眼,道:“取伤药来。”
身为海天帮帮主的亲妹,江夫人平日里待人和善,发怒时的威严却不逊其兄,刘一手不敢火上浇油,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递给她。
江夫人嗅了嗅药味,从中倒出了一颗塞进方咏雩嘴里,见他忍着气不肯咽,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刚才挨了两记重踢也没掉过泪的方咏雩顷刻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真是……”话说到一半,江夫人想起方怀远适才差点拔剑,脸色变得很是难看,“针尖对麦芒,你们父子俩都不让人省心!”
方咏雩死犟着道:“是他自己心虚!”
“住口!”江夫人喝止道,“我不清楚你们俩究竟有何心结未解,也不知道今天缘何闹到了这一步,可你爹刚才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如今朝廷与黑道都派人前来干涉武林大会,当中利害纠葛可谓牵一发动全身,你心里有怨也好有恨也罢,必得先知道个轻重缓急,分清敌我是非,莫要因为一时冲动做出那等令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方咏雩咬着牙关不说话了。
江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气在头上,压根儿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顿时觉得心力交瘁,正要再说几句,方咏雩索性背过身去,语气硬邦邦地说道:“教我武功的人早死了。多谢夫人维护,您……且回去吧。”
“咏雩!”江夫人大声叫住了他。
面对江夫人,方咏雩终究狠不下心,他在客舍木阶下驻足回望,只见江夫人屏退了刘一手,快步走上前来,轻声道:“我有一些话,说完就走。”
方咏雩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我出生在海天帮,却不通半点武功,只学过诗书礼仪和律法教条,先生赞我精通女四行,父兄满意我知书达理,丈夫称我为贤内助。我原本有些自得,直到先夫去世,我才知道这江湖之中,厮杀不止,恩怨不休,乱世苛政恶吏更多不胜数,我这一身所学俱无用处,穷尽毕生也只能做个卑微贤惠的内宅妇人,将一辈子的喜怒哀乐与生死荣辱都系于他人身上,万事由人不由己。”
说到此处,江夫人的眼睫轻颤了下,她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至于你,生母早逝,你爹身为武林盟主,在其位谋其事,他总会面临一些不得不为的取舍,以他的性子,往往是先公后私、厚人薄己,你身为他的儿子,受他的荫庇照拂总不如受他牵累来得多,他做不到像寻常人父那样看顾你,于是对你总有太多苛求,要你温良恭俭让,要你德才兼备不惹是非,可你虽然体弱多病,性子却倔强要强,他一次次让你失望,你也不愿做他的乖儿子,你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要告诉他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只为他传续香火的傀儡。”
方咏雩没想到江夫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嘴唇嗫嚅了几下:“我……”
江夫人朝他摇了摇头,道:“我自己就是前车之鉴,怎会为此指责你做错了?自打我嫁入方家,迄今已有十年,虽不是你生身之母,却是看着你长大成人的,以你的心气,倘若有一个机会能够习得一身好武功,不管给你这机会的人是善是恶,无论饴糖之中是否裹藏砒霜,我想你都会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因此对于今日之事,我并不十分意外。可是咏雩啊,你选择的这条路并不好走,今日加诸在你身上的磨难只是一个开始,你做好准备迎接这命数难测的未来了吗?如果你只是为了一时之气,没有押上一切与人斗、与天争的决心,那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方咏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江夫人,苦笑道:“您说的这些话,在我选择这条路时便已再三想过,实不相瞒,五年前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另一条虽也坎坷却比我现在走着的来得坦直,我求过他,可他不给我这个机会,因此……我别无选择,早就不能回头了。”
江夫人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她是何等聪慧通透的女人,方咏雩这一句话说出来,足够她明白方怀远追问不得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她闭了闭眼,道:“你说的这些,我不会告诉你爹,但是咏雩,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方咏雩朝她作揖,心甘情愿地低下头颅,道:“您请吩咐。”
“一个人的路究竟能走多远,不在于道路崎岖或平坦,而在于走路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