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天罡殿时,日头已然西斜,暮色深深,红霞如血。
前来参加大会的人士多半来自江湖四海,连日来奔波劳累,又在八卦潭上争斗了一番,最初的激动过去之后,疲惫也如潮水般席卷上来,各自结伴休憩去了,原本人头耸动的演武场由此变得冷清了不少,除了少数仍在议论的少年任侠,就只剩下那些忙于搭建擂台的粗使杂役。
众人连赶了三天路,早已疲惫不堪,甫一离开长辈视线,适才强撑出的从容淡定就被丢进旮旯角落喂了狗,知道同伴都已吃饱喝足回到了下榻处,便先去伙房找食吃。
这个时间已过了饭点,好在有方咏雩同行,厨子爽快地给这一行六人开了小灶,三荤两素一汤很快被送上了桌,另有一桶蒸米饭,引得人食指大动,也没谁故作客套,都甩开腮帮子吃了起来。
方咏雩心情不好,胃口自然也不佳,盛了碗汤羹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忽听背后传来两道脚步声,一男一女沿着木梯上了二楼,径直朝这边走来,那走在前头的男子相貌英俊,器宇轩昂,正是临渊门的大弟子展煜。
“小师弟,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舀汤的手微顿,方咏雩放下汤碗起身看去,见到展煜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一路阴沉如水的脸色总算和缓下来,轻声道:“大师兄,别来无恙。”
展煜在他面前站定,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皱眉道:“瘦了不少,脸色怪难看的,等下让大夫来看看。”
方咏雩已经是满心苦闷,更不想喝那无济于事的苦药汤子,连忙岔开话题道:“大师兄,山上诸事繁忙,你怎么过来了?”
“先前听见梅县传来的消息,若不是亲眼看到你们安好,我哪里放心得下?”展煜一面说着,一面偷偷觑向穆清,不料对方恰好抬头看来,两人四目相对,脸上腾地发起烧来,一个低下头去,一个连忙将目光移开。
如此仓促一瞥,已足够展煜将穆清的模样看个清楚,她那鹅蛋脸已消瘦成了瓜子相,如云秀发也有些枯槁,露在衣袖外的半截手腕不盈一握,偏生那眉眼间的凛然之气远胜从前,如同一柄出鞘利剑,叫他心疼又倾慕,心跳如擂鼓。
他们这厢怀揣着儿女心思,昭衍的目光却越过展煜,落在他背后的妇人身上。
妇人约莫三十来岁,身材高瘦,面容普通,头发盘成堕马髻,点缀一根缠花银簪,衣着也简单大方,瞧着是个管事娘子的模样,一路走来只用脚尖着地,可见轻功不错,但也只算得上寻常的“不错”。
不仅是昭衍,方咏雩也注意到了这个面生的女人,问道:“这位是……”
展煜正要回答,那妇人已经抿嘴一笑,道:“回少主的话,妾身方林氏,是方敬的未亡人。”
她这一说,方咏雩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堪堪有了些印象——因着方家连出两任武林盟主,临渊门近半人手事务都搬迁到了栖凰山,位于永州翠云山的宗门本家便交给几位长老和心腹管事打理,那方敬便是方家的家生子,往上三代都忠心耿耿,方怀远就让他做了大管事,可惜这人两年前病逝,其子尚不能独当一面,便由他的妻子林氏暂代大管事一职。
这一回武林大会意义非凡,不仅要决出盟主候选人,也代表着方家将逐步退出栖凰山,临渊门势力注定向永州回流,派一位大管事前来帮忙也是理所应当。
想到这里,方咏雩朝林氏颔首过后便不再对她多加关注,继续跟展煜说起话来,经过一番交谈才知道不止自己一行人道途多舛,展煜这些日子里也过得不易,他身为临渊门的大弟子,不仅肩负着门派重任,还要协助方怀远打理武林盟事务,时常忙得连做梦都不安生。
正因如此,展煜对栖凰山现在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简单扼要地说明了有多少门派前来参会,又有多少对手值得注意,连同各门派间的关系好恶也都略作提点,让今日抵达的昭衍等人顿时有种恍然大悟之感,不至于没头苍蝇般撞到麻烦。
展煜说完这一席话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又看了一眼穆清,轻咳了一声道:“天色不早了,诸位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两日好生养精蓄锐,在下还有……”
不等方咏雩暗下黑手,穆清忽地笑了一下,温声问道:“展师兄,你还有话要对我说么?”
展煜磨磨蹭蹭的脚步为之一顿。
五年前在绛城初遇时,穆清客客气气地唤他一声“展少侠”,后来随着两人来往增多,那声“展少侠”就变成了“展师兄”,她的声音从来不像黄鹂般悦耳,也不似流水般温柔,反而带着一点沙哑,比大多数女子都要成熟稳重,而这些与众不同汇聚在一起,就成了让展煜魂牵梦萦的穆清。
饶是他待人接物长袖善舞热忱圆熟,此刻也不禁感到了窘迫,还有一丝丝欢喜弥漫在心里,看得穆清的眼角眉梢都盛满笑意,落在江平潮眼里却刺得他心口发疼,还有几分酸涩。
即便有了出生入死的交情,任一路上江平潮如何献殷勤,穆清的态度始终不见亲近,更别说是主动追问了。
察觉到江平潮的神色变化,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