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不近,女儿家的声音又压得小,江平潮抓耳挠腮也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江烟萝凑到穆清身边低语,后者像是被问得愣了下,好一会儿才勾起唇角,同样小声回了一句话。
方咏雩倒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江烟萝吃了穆清烤制的一只兔腿,连夸她不仅长得漂亮,手艺也好,故意感叹一句“不知哪位英才俊杰能有此福分娶穆女侠为妻”,惹得其他望舒门弟子附和起来,穆清被臊了个大红脸,却是大大方方地答道:“说不上什么俊杰,一个呆子罢了。”
她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都盈满了温柔,有别于对待师妹们,也跟面对江平潮时截然不同,与方咏雩临行前从展煜脸上看到的神情一般无二。
一瞬间,方咏雩觉得手里的桃子非但不酸涩了,还甜到发齁。
众人许久没有如此放松过,吃饱喝足后都感到困倦袭来,江烟萝今儿个说什么也要跟穆清她们挤在一起,方咏雩看了看魂不守舍的江平潮,心中升起几分怜悯,故意问道:“都到这个时候了,昭衍怎么还没追上来?”
谈起正事,江平潮终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想起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这件事委实不怪他,昭衍本就不是他们的同伴,仅仅在梅县有过一段说不上深厚的交情,原想着离开那龙潭虎穴后正经认识一番,却不料还没等出了梅县城门,昭衍就推说有急事未办,让他们先走,自己随后跟上。
“或许他是不打算跟我们同路吧。”江平潮眉头微皱,“这个人,我反正是看不透,也不敢过于信任。”
始终沉默的刘一手冷不丁开口道:“你们说,他手里那把伞中剑是藏锋?”
“是,穆女侠第一个认出来的,后来我凑到他身边看过,跟兵器谱上的记载一模一样,他自己也承认是步山主的徒弟。”江平潮仔细回想了片刻,“兵器可能是仿造,可他在跟谢青棠交手时占据上风,这总不能作假。”
“若真是步山主的徒弟,此番踏足中原应是为了参加武林大会,怎么会绕行至此,还去搅这番浑水?”刘一手神色凝重,“那天晚上,你们十人联手追捕他,最后救走他的人是谁?”
“穆清原本怀疑是骆冰雁亲自出手,不过后来看那情形,这两人不像是提早见过,也不似化敌为友……”江平潮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昭衍是替尹旷之女复仇而来,会不会是那女子暗中出手相救?”
“少主,你跟他相处最多,说说吧。”刘一手看向方咏雩,眸光微沉。
“我也看不透这个人。”方咏雩心中一紧,面上苦笑,“实话说,当晚的确是我把他带进冰窖的。”
江平潮倒吸一口冷气:“你好大的胆子!”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他突然出现在我房里,我害怕殃及阿萝和石玉,只能答应帮他这个忙。”方咏雩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他说骆冰雁不是自己杀的,但也不在乎被人扣上罪名,只要拿到骆冰雁的人头,也算对得起恩人了。”
刘一手重复道:“恩人?”
“不错,那尹旷之女于他有过救命之恩,既然她抱憾而终,他总要替她了结遗愿。”
跟昭衍厮混了几天,方咏雩也学得一身睁眼说瞎话的好本事,尤其这番话还是昭衍亲自教他记下的,就算有何破绽,自己不过是为其所骗,说起来更加脸不红心不跳。
此言一出,就连刘一手也面露惊讶之色,问道:“那尹旷之女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顿了下,方咏雩又忿忿不平地道:“不过,正如你们推测那样,在城楼外将他救出重围的人极有可能是尹旷之女,这小子……肯定是在骗我!”
“应是如此。”刘一手想通其中关窍,“若尹旷之女于他有过大恩,他为了替她报仇对上骆冰雁也是理所应当,骗你说那女子已死,这样无论事情最终成败,至少不会殃及到她。”
“倒也是个性情中人。”江平潮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他突然折返回去,会不会是没死心?”
“他不会那么蠢的。”方咏雩想了想,“恐怕是那尹旷之女救他脱困后并未离开,他害怕对方出事,这才孤身回去接应。”
这说法合情合理,十分令人信服,刘一手考量片刻,道:“今晚警戒些,若能等他赶来会合是最好不过,若是等不到……明天一早,即刻启程。”
方咏雩终于应付过了这一茬,背后已经出了一层虚汗,心中愈发着急。
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昭衍回去干什么——陆无归等人来得蹊跷,骆冰雁突然转变的态度也令人不安,若不能探清究竟,他们这一行人都不能安心赶路。
分别至今,少说过去了五个时辰,昭衍半点消息也没传来,令方咏雩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不知不觉到了夜半三更,绝大多数人已经相依睡下,就连守夜的弟子都开始呵欠连天,方咏雩也有些乏了,正要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忽然听到东南方向传来一道不寻常的风声,紧接着,一连串尖锐刺耳的铃声骤然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