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五卯时正,绛城府衙。
一天一夜的搜捕下来,依旧一无所获,所有人都感到焦头烂额。
偌大绛城要藏两个少年,就像在林子里藏两棵树一样,尤其薛泓碧滑溜得紧,哪怕有武林盟弟子在义庄外撞见了他,也被他利用人流巧妙躲开,只一个错眼便再见不到踪影,急得那弟子直跳脚,无颜回来面见盟主。
方怀远终于按捺不住了,不仅派出全部人手满城搜寻,自己带人闯了闾左,那些混迹在阴沟暗渠的蛇鼠之辈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来不及逃窜就被拖回光天化日下,连带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被掀了个底朝天,倒是解救了数十个陷落暗门的妇孺,这伙贼子非但拐走妻女逼良为娼,还买卖孩童,品相差些的直接弄残变成乞儿,手段令人发指,被拖出来的时候哭爹喊娘,不少已经被打了个半死,全部扭送官府。
然而,方怀远救出了这么多孩子,唯独找不到自己的儿子。
“……我们追上了那些杀手,共计九人,可惜全都自尽了。”
府衙后厅,玉无瑕拍落了一身碎雪,端起热茶饮了半盏,对姑射仙道:“毒药镶在牙齿里,只要轻轻咬破就会当场毒发,跟腊月廿三那晚伏击刘一手的人一模一样。”
“知道是什么毒吗?”
“已经找医者看过,是好几种剧毒混在一起做成的,容易配置但没有解药。”
“义庄院子里那三人的尸体检查过了吗?”
“一个被利器刺穿胸口,一个颈骨折断背后还有八道致命伤,剩下一个是被刺穿小腹,下手的人还扭转了刀锋,肚肠都被绞烂了……这三个人嘴里也有毒药。”
“那就是一伙的了。”姑射仙扶了扶狐狸面具,艳彩勾勒的红唇笑得诡异,“关于他们的来历,玉前辈有何看法?”
玉无瑕道:“尸体身上没有任何指向身份的线索,武林盟里也没人认得这些杀手,官府那边倒是查出几人的案底,都是背过血案的亡命徒,这种人若为谁舍生忘死,本就是一个疑点,除非有什么事情比死更让他们害怕。”
“愿闻其详。”
“查出身份的共有四人,他们虽然逃家多年,家中亲人却尚在世上,最近一户就住在蕴州,我派人快马加鞭去打听过,那户人家已经三年没见过他,可家里的小孙子两个月前突然丢了,失踪整整三日又突然回去,然后家里发了笔大财,已经从乡里搬进了城中。”玉无瑕眸光微敛,含笑看向姑射仙,“打一棒再给个甜枣,反正也是烂命一条,自己死了换家里人平安喜乐,如若不然就殃及全家,这般手段……倒是颇有听雨阁三分行事风采。”
听雨阁建立以来,没少做过查人案底要挟利用的事情,只是大多时候看不上这些草莽,盯着的都是颇有分量的人物,此刻被玉无瑕当面指出,姑射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亲手给她添满了茶水。
“这样看来,幕后之人对我等颇为了解呢。”姑射仙指尖描过面具边缘,眼眸里含着一点煞气,“你怀疑周宗主?”
“若论对听雨阁的了解,江湖上除却补天宗,再没哪个门派能出其右,而以补天宗的势力,要想找几个亡命徒给自己办事的确易如反掌,尤其周宗主……正如我昨夜所言,他跟方盟主都是眼下最想找到薛泓碧的人,若是方盟主所为,哪怕为撇清嫌疑也不必置独子于险境,反而是周宗主已经滞留境界许久,前不久在鲤鱼江一战失利还受了内伤,得到整本《截天功》于他而言至关重要,他无法在这件事上信任听雨阁,又不能为此跟听雨阁反目,只能做这掩耳盗铃之事,给双方留点余地,不过……”
姑射仙听了一席话,以为她已经认定此事乃周绛云所做,没想到话锋突转,顿时来了兴致:“不过什么?”
“一切太过顺理成章,有时候就是最大的问题。”玉无瑕放下茶盏,双眸亮如晨星,“周宗主能够履行承诺交出阴册,说明他虽不是坦荡磊落之人,也绝不是个只看眼前利益的蠢货,他用十二年的时间成为听雨阁在江湖上最大的盟友,犯不着为《截天功》毁掉你们之间的信任,毕竟这些手段即使查不出真凭实据,也很容易惹人怀疑,站在他的位置上最怕就是猜忌。”
姑射仙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轻声道:“因此……你认为幕后之人,意在挑拨听雨阁跟补天宗?”
“除了这一点,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我会让人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玉前辈先回去歇息吧。”
姑射仙端起茶盏,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玉无瑕也不拖沓,起身就往外面走。
等她走了,一道人影出现在姑射仙背后。
姑射仙头也不回地道:“说说吧,查到了什么?”
“回禀楼主,玉无瑕与周绛云之间确有端倪。”那人轻声道,“严楼主当初在补天宗埋了不少钉子,从老人们嘴里探知到周绛云之所以能拜傅渊渟为师,盖因他是玉无瑕捡回来的,还被收作了兄弟。”
“捡来的弟弟,能有几分真心?”姑射仙嗤笑一声,“我看他们昨日针锋相对,还以为有深仇大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