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来到凉州,已经好几天了。这个地方的繁华与富庶,刷新了他对于“凉州”二字的认识。
在来凉州之前,萧珪对它的认识大多来自于书籍,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凉州大马,横行天下”。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民风剽悍、战事频发的兵家必争之地。这样的地方,想必也是比较荒蛮、比较贫穷与落后的。
但实际上,凉州非比一般的富裕,它已经是大唐西北的商业中心。
凉州座落在河西最大的平原之上,往来四通八达,“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这样特殊的地理位置,让它成为了上千里河西走廊的枢纽重镇,与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商贸周转城市之一。
几日的观察走访下来,萧珪发现,凉州的外国商人之多,绝不亚于长安与洛阳。很多从河西走廊上不远千里走来的外国商人,都习惯在凉州的市集上完成批发销售;然后他们又会带着中原的商人,从内地批发而来的茶叶、丝绸与陶瓷这些特产,再次沿着河西走廊回归遥远的西方,赚取第二轮的利润。
因此有人说,凉州就是大唐的“三大经济中心”之一。
与此同时,大唐的河西节度北战突厥、南敌吐蕃、虎视西域,兼负了极其重要的军事重责。在大唐所有的边境节度当中,河西节度的兵马数量最多、兵员素质最高、战略地位最为重要,因此素有“天下第一节度”之称。
而凉州,就是河西节度的首府治所。
可以说,凉州就是大唐西北半壁江山的政治、军事与经济中心。
萧珪渐渐明白,为何宁涛会逐渐生出反攻中原、吞并商会的野心了。
能在凉州这种地方把生意做大、混得风声水起,需要的可不仅仅是精明的商业头脑。他能从裴伷先这样的传奇人物手中,把他的消息网借到自己手中,就已经不是一般的本事。
在他落难之后,写信过来与他绝交的河陇军政要员,竟有上百人之多。这些人退还的礼物与钱财,在宁涛自杀之后,被他的家人、门客和奴婢这些人一抢而光。据说光是这一点东西,就已经抵得上河西节度一年的总税收。
宁涛的家底之厚,由此可见一斑。
萧珪估计,现在的洛阳与长安两家分号的商业总值加起来,也不比上宁涛一家。
但是很可惜,随着宁涛的突然暴死,整个河陇分号如同树倒猢狲散。
他的
家人与心腹四处流散逃亡,带走了不少的钱财。曾经依附于他的门客、奴婢人等,也瓜分了一部分。还有一些依靠商会的支持建立起来的商铺和商队,或是挂靠在商会名下的大小店铺,也为了要与宁涛划清了界线,销毁了商会与他们之间的契约合同、钱款往来等等一切证据。
然后,他们就理直气壮的宣布脱离元宝商会;并且,自己从未与宁涛产生过一丝瓜葛。
萧珪把这些事情全都看在眼里,但是,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宁涛的死与河陇分号的崩溃,就像是一场“鲸落”。
鲸鱼死后沉入大海,成千上万的大鱼小虾蜂拥而至,一同前来抢食鲸鱼的尸体。
这样的情况,谁能阻止?
萧珪来到凉州以后,河西节度使牛仙客对他非常的热情,几乎每天都会派人来请,设宴招待。
但萧珪只是来的第一天与牛仙客打了一次招呼,就再也没有去过他的节度幕府。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收拾宁涛留下的残局,以备他日重建河陇分号。
来到凉州的第六天,牛仙客派他的属下给萧珪送来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宁涛那一栋豪宅的房契与地契。与此同时,河西节度放榜公示,这栋豪宅属于元宝商会。
萧珪立刻放出了消息,要将这一栋豪宅对外售出。牛仙客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亲自来与萧珪谈了一谈。
虽然牛仙客是一名带兵打仗的军帅,但在凉州这地方干久了,他也变得非常的善于理财。他估算了一下,这栋宅子最多也就只值一千万钱。但现在死了人、出了事,能卖个八百万就不错了。
但萧珪没有听从他的建议,直接标出了“一千五百万”的天价。他的理由是:凉州的有钱人可不少,尤其是一些来自异国的富商,他们最想要的已经不是钱财,而是拥有大唐境内的永久居住权。这样他们才能拥有大唐的国籍,成为“天朝上国”的子民。
当然,这一点还得请动牛仙客帮忙。在大唐,可不是有钱买房就能拥有户籍这么简单。其实应该这么讲,没有户籍,有钱也买不到房。
这种事情对异国胡人来说,会很难办。但是对牛仙客来讲,只是举手之劳。萧珪还只是隐约提到了一句,他立刻就拍着胸脯主动的应承了下来。
于是,萧珪的消息刚刚才放出,当天就有七八个家底雄厚的胡商,前来看房议价。尽管宁涛
住过的宅子有那么一点不吉利,也尽管这些胡商们全都精明过人、口才一流,但就算他们绞尽了脑汁,找出了所有的种借口来压价,萧珪也始终只用一句话来回他们:想要成为大唐的子民,这点代价是必须的。
于是这一栋刚刚死过人的豪宅,在得到了“大唐户籍”的光环加持之后,当真卖出了一千五百万钱的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