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钟。
边境某处没有坐标的森林中。
任铭凭着一股不知哪来的劲,从背包里拿出一整套干爽的衣服。如果搁平时,他一定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换衣服。
但此时,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而且这也全是大老爷们,便艰难的转了个身,背对着其他人,脱下身上早已湿透的内衣,换起衣服来。
其实其他人也在换衣服,并没有人特别关注他。
上半身的湿衣服被脱下后,突然吹过一阵寒风。
“嘶,呼。”
寒冷激的他立即加快了自己的动作,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后,从半小时前开始,就一直瑟瑟发抖的身体总算慢慢回温。
把换下的衣服垫在地上,坐在上面歇了五分钟,他恢复了些力气,尽管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饱饱的吃一顿然后睡觉,但却不能这么做,他还有工作需要做。
从背包里掏出无人机,补拍了段镜头作为备用,任务完成,他又和战士们聊起了天。
夜幕降临。
白天还不觉得,可太阳一落山,气温也随之迅速跌落。
好在火堆早就生起来了,所有人围坐在火堆前,各自烘烤着自己的湿衣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随队医生则是此时最忙的人,他像穿花蝴蝶一样,奔走在战士们中间。
任铭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稳重可靠的班长,原来早早的就患上了严重的老寒腿。看着班长肿胀的通红的膝关节,他面露不忍,张班长却面色如常,好像肿胀的腿不是自己的一样。
他真的是铁人吗?
任铭心中疑惑。
“张班长,你的腿都成这样了,应该修养一段时间,不该再参与巡逻任务了,不然会留下后遗症的。”
张班长松开自己紧咬的牙关,满脸轻松道:“没事的,我们这里,哪个老兵不多多少少的带点病,我只是腿冻得有点红而已,烤烤火,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自己手下的兵,轻声道:“他们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我作为老兵,能多教他们一点,就多教一点。副班长的惨剧,我不想再次发生。”
他的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
任铭不再劝了,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张班长的。
像班长这样的人,应该早就做好,把自己一切奉献出来的准备了,包括生命。
没有悲壮,没有声嘶力竭,只有掷地有声的坚定。
他“们”就像一根根定海神针,牢牢的定在这条边防线上,将一切来犯之敌都挡在这条线前,护佑着这条线后的人。
什么是伟大?
他们就是伟大!
……
夜色越发的沉了。
班长拿起烧火棍捅了捅火,红色的火舌立刻长高了不少。
噼里啪啦的声音中,班长温和道:“任记者,不早了,快去睡吧。”
任铭适时地打了个哈欠,他早就困得睁不开眼了,闻言,道:“那我去睡了。”
班长像看孩子一样,慈祥的看着他,“快去吧。”
任铭用自己一整天的表现,彻底征服了他。
任铭点点头,走向自己的帐篷。
说是帐篷,其实就是几根木棍上搭着不透风的塑料布,外面再铺一层厚厚的干稻草。掀开塑料布,逼仄的帐篷内,又是一层稻草,稻草之下,是一层厚厚的落叶,至于枕头这种东西,是完全不存在的。
看着如此简陋的帐篷,他并没有提出异议,因为这已经是稻草与落叶最厚的一顶帐篷了。
他把自己塞进厚厚的睡袋里,拉上拉链。平时在家的时候,他睡前总习惯看点或者听点什么,不然进入不了状态。
但此时,他却倒头就睡。
睡不着、认床什么的全都不存在了。
守夜的工作早就分配好了,远来是客,所以他不用守夜,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这一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置身于云层之上,软软的云朵比任何高级床垫都适合睡觉,他躺在柔软的云朵上,安逸、祥和。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柔软的云朵突然变成冰冷的雪窝,躺在雪窝里的他,只觉得自己的体温被迅速从体内抽离,他好像变成了一块冰。
耳边,突然多了说话声。
“班长,那我叫他了。”
“嗯。”
王家豪掀开塑料布,却发现任记者已经坐起来了。
他轻声道:“任记者,该吃早饭了,吃完早饭,我们还要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