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家兄弟并不是中毒,陈皮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意外。
“小姑娘,你叫什么?”
“晏三合。”
“朝廷为什么要重查郑家的案子?”
“前几日,郑家的围墙一夜间全塌,一百八十条冤魂没有散,还在那附近。”
陈皮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茫。
“你说你是因为年轻,才被派去海棠院的;你又说自己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在那次敛尸后。”
晏三合:“看来,你一定是发现一些不能说的事情。”
空茫散开,陈皮死死地看着晏三合,半晌,从牙缝里咬出一个字:“是!”
他虽然年轻,但师傅是个厉害的。
师傅十六岁开始做白事,一直做到七十岁,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
有时候刑部那几个仵作遇到了验不出的尸体,都会暗中来求他帮一帮忙。
他虽然只在师傅跟前学了四年就出师,但出师后,就跟着师傅一起干。
整整干了十年,师傅摔一跤,再也没有爬起来,他才自己单干的。
永和八年,郑家的灭门惨案一出来,他就猜到自己要被拎去敛尸。
四九城干白事的人,也就几十个,郑家死这么多的人,人手根本不够。
果然,两天后,东、南、西、北四个东家就开始召集人,预备棺材和丧事的东西。
幸运的是,每个棺材铺里都有点压箱底的存货,否则只怕连棺材都不够用。
翌日,棺材和人都到了郑家府邸。
那场面,陈皮到死都忘不掉——
棺材一口接着一口运进郑家,最后整整齐齐的排在一起,看得人头皮直发麻。
这时有个当官的人大声说话,原话陈皮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人说了三桩事。
第一桩,好棺材给郑家主子装,差的棺材装下人;
第二桩,好衣裳好鞋子也都给郑家主子穿,主子的脸上身上务必清洗干净,要做出像寿终正寝的样子来。
第三桩,出了这个门,不允许议论这桩事,哪个敢在背后议论,不仅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还连累家人。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案子还没破,凶手逍遥法外,你们随口往外一说,被有心人听去,万一传到凶手耳朵里,就是坏了大事。
听到这里,晏三合不得不打断。
“这个当官的人,姓什么,叫什么,是哪个衙门里的?”
“刑部侍郎钱成江。”
“这人现在在哪里做官?”
“阎王那里。”
晏三合:“怎么死的?”
陈皮:“据说是一觉睡过去,就再也没醒来。”
“据说?”
晏三合眉间一拧:“言外之意是,他的死还有隐情?”
陈皮头略摇了摇,“晏姑娘,咱们还是说回海棠院的事吧。”
晏三合不再追问,而是在钱成江这里做下记号,“你往下说。”
陈皮又抬起头,“他话说完了,就开始给我们分派活干,几个人敛尸,几口棺材都分得清清楚楚。”
他等半天,也没听见喊自己名字,心里还奇怪呢,怎么自己身强力壮的,也不多派些死人给他。
一个死人,官家给四两银子呢。
多敛几个,也好给老娘治治眼睛。
一直等到地上只剩下四个棺材的时候,陈皮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就这样,他跟着一排带刀侍卫,七拐八拐的往郑家内院去,后面还跟着十六个抬棺材的人。
一直走到郑府的最东北角,侍卫指着前面一处院子,让他进去干活。
“后来我才知道,那处院子叫海棠院,住的是老将军小儿子的一家,夫妻两个带着一双儿女。
有两具尸体倒在院子里,还有两具尸体在第二进的西厢房里。”
陈皮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遥远起来,谢知非耳朵里只剩下“夫妻两个带着一双儿女”。
海棠院是个二进院子,院子并不是太大,但假山流水都有。
爹娘住在一进的东厢房,西厢房则是爹的书房;
他和淮右住二进的房子,他住东厢房,淮右住西厢房,中间是个堂屋。
爹在淮右的厢房前,还给她支了一个秋千架。
谢知非看着晏三合十分苍白的脸,沉声道:“陈皮,别的你都不用细说,你只说你觉得蹊跷的地方。”
有些东西,是不能多听一句的。
多听一句,就是锥心刺骨的痛。
谁又能想到,他活着,她也活着呢!
“蹊跷的地方有两处。”
陈皮沙哑的喘了口气,表情十分痛苦,“第一处是将军的小儿子,他那个肠子……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