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宋升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朱未希,只是低着头,吧嗒吧嗒抽着烟。
晏三合深深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朱旋久这人心思之深,深到让人不寒而栗。
为了不让女儿远嫁给庚宋升,他早早开始布局。
一方面他装出仁慈长辈的模样,让庚宋升觉得亲切,对他不设防。
另一方面则伺机而动,利用给庚家看阴宅的机会,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庚宋升一生的命运。
改命还不够。
庚家世家的身份,就算庚宋升没有中举,只要毛氏肯松口,只要朱未希一意孤行,两家还有做成亲家的可能性。
他为了把这个可能性掐死,故意拿着嫁妆单子去庚宋升面前演了那样一出戏,逼庚宋升走上歪路。
这一逼,是逼毛氏死心。
但是还不够。
他利用庚宋升故事里阿君这个姑娘,找人假扮她,上演一出苦情女子负心汉的戏码。
这一逼,是逼朱未希死心。
晏三合不由想到了朱未瑾说起的下棋。
这哪里是毛氏和朱旋久的对弈,根本就是朱旋久一个人的战场,什么时候退,什么时候进,都在他的算计中。
但是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想到这里,晏三合道:“不言,把朱未希……”
“晏三合,别!”
朱未希挣扎着坐起来,用力擦去嘴边的血渍,“你让我听下去,我想听下去。”
晏三合黯然半晌,点了点头,“那你要撑住。”
朱未希无力的靠在石壁上,轻轻阖了一下眼睛。
晏三合抬头看向庚宋升,“庚宋升,你可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要这么处心积虑地折散我们两个人?”
“对,你如果不改命,中前三甲十拿九稳;进入官场,有庚家、毛家、朱家的帮衬,仕途也不会差,将来留在京城做官,根本不存在远嫁不远嫁的问题。”
晏三合停了一下。
“你和朱未希又是两情相悦,这本是一桩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好得不能再好的姻缘,他为什么宁肯冒着天罚和反噬的风险,也要拆散你们?”
“我想过。”
庚宋升吐出一口烟雾,眼神黯然。
“我这个人整天游山玩水,正经事不做,不是他心目中的良婿。”
“不对!”
晏三合断然否认,“这个理由一点都不充分。”
庚宋升一怔,“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晏三合摇头,“我不知道,但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蹊跷很大。
绝对不是庚宋升这个人的原因。
“会不会是因为你姓庚?”她问。
庚宋升吃惊,“他恨我们庚家?”
“这怎么可能呢?”
朱远钊:“庚家是我娘的外祖家,我爹恨谁都行,但绝不会恨娘那头的人。”
“朱二爷。”
李不言冷笑一声,“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在刚刚之前,你也没想到你爹会下作到连人家阴宅都要动。”
朱远钊被怼得哑口无言。
晏三合在心里给“朱旋久动庚宋升”的动机打了个记号,又问庚宋升:
“你知道自己被改命后,为什么不去京城戳穿他?”
“是啊,为什么不找他算账?”
小裴爷也表示不解,“换了我,拼着一死,也要讨个说法。”
庚宋升眼睛看向别处,似乎不太愿意说。
沉默了良久后,他还是开口道:“我在破庙里歇脚,掉眼泪,是大病一场,以为自己快死了。”
朱未希刚刚问一定很苦吧,何止苦呢。
他从小到大别说洗衣做饭,就是茶水都是别人端到他面前。
从前游山玩水,身边跟了一个清风,清风看着瘦小,其实样样会做,衣裳破了补衣裳,马鞍坏了修马鞍。
再说,身上带足了银子,总吃不了太多的苦。
失魂落魄地回到庚家,清风头一个倒霉,三十记板子打得他差点没了小命。
所以他离开庚家,只带了几身衣裳和一点私房银子。
游山玩水是要花银子的,银子花光了就只能想办法找活,赚点银子再上路。
有一回他给粮铺挑了三个月的粮,算账的时候掌柜克扣所有人二文钱。
他不服气,出头找掌柜理论。
掌柜最后把钱补全了,却找人在半路把他打了一顿,还抢走了他身上所有家当。
又气,又恨,身上又有重伤,他当下就觉得不行了,强撑着爬到了一座破庙。
夜里发起高烧,人都烧糊涂了,想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