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傍晚。
秋雨又起,河面上波涛汹涌,雾气一片。
孟津关前,一艘郑军哨船正在沙洲附近游荡,万一唐军趁雨雾来袭,也能及时预警。
忽然,雾气中,隐现一支船队高速靠近。
郑军哨船立刻警惕起来,一边升起灯笼显示自己方位,一边掉转船头,迅速迎了上去。
如果是唐军来袭,他们将立即以号角示警关上,然后转身遁逃。
很快,双方接近,哨船上的郑军旅帅孟杰略一扫眼,提到嗓子眼的一心便又放了回去。
来的是商船,且是五姓七望之一——荥阳郑氏的船队!
在两国交兵的特殊时期里,也就是这些世家巨阀的商船还能在河上大摇大摆的通行了。
“来的可是郑家的船队?”
虽然看到了‘荥阳郑氏’的徽记和旗号,但披着蓑衣的孟杰还是走上船头,例行公事地喝问起来。
听见讯问,第一艘商船上有人冒出头,却是个打着油纸伞的中年掌柜。
此人笑呵呵一拱手:“原来是孟旅帅,少见!少见!”
孟杰一看,认识。
此人叫郑亭,是荥阳郑氏的一名大掌柜,经常跑黄河航线,这一来二去,自然就熟了。
“是郑掌柜啊,这是回荥阳?”孟杰笑脸相迎,这些世家巨阀可是得罪不起。
“正是。不过路上出了点意外。”
郑亭懊恼的一指身后:“雨大浪急,有艘船不小心触了礁,正在进水,天又晚了,可不敢连夜赶路。”
“正好撞上孟旅帅,可否回禀一声,看能否借住下贵军水寨,休整一晚,补好破损,明早再走?”
孟杰一愣,便瞥了眼船队。
果然,有一艘商船船头破损,船身因进水已微微倾斜,继续行驶的话,的确很危险。
说不准风浪一大,就突然沉在哪了。
对郑亭的求援,他也并不感觉突兀。
孟津是洛阳北大门,无战事时,商船是可以停靠孟津水寨码头,将货物运往洛阳贩卖的。
只不过,现在唐、郑两国交战,孟津又是前线,所以,才禁止了商船停靠。
然而,荥阳郑氏毕竟不同,一般的规矩对这样的世家巨阀是不好使的。
于是,孟杰爽快的一抱拳:“行啊,郑掌柜且到寨外稍待,容某进寨回禀一声如何?”
不管上面如何决定,反正他是拒绝不了荥阳郑氏的。
“有劳。有劳。”郑亭笑咪咪的回了礼。
……
须臾,郑军水寨将领爽快的同意了郑亭的求助之请,荥阳郑氏的名头,果然不容拒绝。
很快,水寨栅门大开,商船队在愁云惨淡的雨夜中,驶入了郑军孟津水寨。
却是没人知道,这是开门放狼。
夜渐深。
二更过后,唐军百余艘战船载着万余名士卒,从柏崖水寨一一出发,缓缓驶出河汊。
为免被郑军察觉,每艘战船,都只悬挂了一只气死风灯标记方位。
庞大的船队,小心翼翼的一路南行。
雨夜行船,那是极其危险的。
只要稍有不慎,便会两船相撞、死伤惨重,但为了偷袭孟津三关,却也不是顾不得了。
一刻钟后,舰队悄无声息的驶近孟津前关所在的沙洲,远远的便停在了江面上,等待着前哨的消息。
帅舰中,夏雨矗立舰桥上,眺望远方。
雨大夜深,又无月光,十数步外,便已是漆黑一片,虽然知道孟津关就在前方不远,却也看不见半点轮廊和灯光。
这样的鬼天气,的确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军师,”一身甲胄的黄君汉走到身旁,无奈道:“军师,雨夜水战很危险,您不应该来的。”
“要不,末将还是派船将您送回去吧?”
夏雨的指挥若定、奇谋迭出,让黄君汉非常敬佩。
但夏雨毕竟是文人,这要不小心落了水,黄河又是出了名的湍息汹涌,根本没得救。
万一夏雨有个三长两短,秦王殿下能饶过他?
“不用了。”夏雨摆摆手:“此战干系重大,回去我也睡不着。”
他不通水战,正好现场学习一下,他又不会上一线,只要别自己作死,能有多大危险?
见夏雨坚持,黄君汉也只好答应。
二人正聊着,一般哨船摸了回来,一名浑身湿漉漉、只穿葛衣的军官爬上帅舰,一脸兴奋的禀报:“军师,将军,郑军巡逻的哨舰已被卑职率水鬼解决,敌军毫无惊动。”
“很好。”黄君汉松了口气,当即下令:“全军进发,至敌水寨外待命,见到寨中火起、喊杀,便撞将进去,依令行事。”
“诺。”
三更时分,雨渐渐停了,水寨中的郑军睡得正熟,压根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五艘商船上,三百名扮作商队水手、伙计的唐军精锐纷纷取出暗藏的兵器、桐油,开始按计划行动。
于是,三更刚过,郑军水寨突然起火无数,喊杀声冲天。
一身白衣的唐军暗子第一时间便解决了值勤的郑军哨卒,缓缓打开了巨大的水寨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