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摇曳,在一双青瞳前缓缓移动。
蓬乱头发,粗黄面皮,眼骨至颧骨,好大一块青记,妖道怔愣坐在黑暗里,任灯火在他眼前来回晃动。其耳边、下颔、鬓角,蓝青色粗鳞泛着光芒,点缀少许星星点点的白色。
拿着灯盏的主人叹了口气,“你的眼睛被那女人的重光伤了,短时并无治愈的可能。往后,你的行动大概也会受些影响。”
“长期在沧渊居住,我早就适应了,眼下不过是又回到了那样的境地。”妖道叹息,“只是好不容易脱离冥府管束,没能一览天下河山,有些可惜。”
“那倒简单,”另一人笑道,“把那女人的眼睛夺来,我给你换上,自然能叫你重新视物无虞。”
妖道有一瞬心动,犹疑道:“可观其招式,此女恐与旱魃有关,凭徒儿的本事,根本奈何不了她……能否换一个凡人或者小妖,届时再劳烦师父为徒儿换眼……”
那人笑了笑,“凡人短视,小妖的眼终归稍逊一筹。哪儿比得上女娲氏亲塑的人形、亲赐的眼睛?适配好用、经久不坏……”
远眺天边晕染的朝霞、崭露头角的旭日。他话题一转,声音丝丝入扣,“迟早是要正面交锋的……端午已至,你浑身犹如火烧,不吃元阴之体,安能受得?那女子又紧随其后,处处掣肘,不除掉你,她会离开吗?”
最后一句,宛如一次重击。妖道激动道:“打不过她,我可以躲着她!……她也受伤了,短时间哪管得了我?”
那人嘴角翘起一抹弧度,嗓音清清淡淡,“随你。”
*
半镜悬空,云影暗移。
一双黑色鞋履,缓步行至跟前。青黑短褐,配着不知从哪来的黑色官履,不伦不类。
钱伊蹲下,翻看芸初的脸蛋,正待扶起,旁边伙伴李宝儿害怕得伸手阻止,“慢着慢着,老钱,听方才的动静,这女子怕不是善茬。另择他人吧,别惹祸上身了!”
“你怕她是什么精怪?那不正好,杨振声不就喜好驯服这样的吗?”钱伊不以为然,“届时得了赏赐,分你一半就是了!”
他招呼道:“快来,搭把手!”
几面悬崖由林莽围簇,其后火光渐亮,人声嘈杂。钱伊受了惊,忙与同伙躲到树林中,再混入人群队伍的最后。
爆炸声四起,村民受到惊动,由人领着,大胆前来一看,但见芸初背负新娘,倒伏河滩。新娘额头受创,业已气绝多时……
芸初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捆仙绳绑缚。“醒了!醒了!”有人大叫。近前观看的当地人见她醒来,兀地散开。
族长众星拱月般走出,朗声道:“此女破坏龙神祭祀,致使龙神迁怒,今后恐要降罪我去疾村!特焚香祷告,将此女沉塘,交由龙神任意处置!”
不由芸初分说,顶着族长冷漠的眼睛,众人狂热的呼和,河水漫过芸初的口鼻。临下水前,芸初憋了一口气,极力挣脱绳索,水下无法受力,随着时间流逝,芸初眼前频现黑色斑点,密密麻麻的飞虫持续涌来,她眨着眼,陷入了半昏迷。竹竿点到她身上,水上人影晃动,有两人下水,托举着她往水面游去。芸初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咳嗽不已。
“是你?”芸初大感意外。
你道那人是谁?原来是钱伊黄雀在后,领人撑竹筏,估摸了时间、河水流向,在中途设卡,将芸初从河里捞出。
他也不答话,眼睛环顾四周,喝令舟子快速离开。
钱伊将芸初带到一处宅子的后门,开门的是一名小婢,“进来吧!”她嗓音细若蚊呐,招呼道。芸初瞥到小婢转身刹那,臀后裙子下拖曳一条若隐若现的蛇尾。
七弯八绕,走了许久,暗道开启,钱伊、李宝儿押着芸初来到地下。甬道进口狭窄,渐渐开朗,地下府库好若另一番天地,流水潺潺,汉白玉堆砌栏杆,围了一圈方池,池中蓄养荷花、游鱼。
猝然,水花四溅,一尾半米多长的巨魾腾跃而上,落入水中。水面纷纷浮现大小巨魾粗短、土黄的鱼脸,尖利的牙齿,它们翘首以盼,似误以为主人过来给它投食了……芸初思虑万千,步伐停驻,被李宝儿背后一推,“快、快走!”他颤抖着声音道。
池子前方是一间正房,两处耳房依偎,过了正厅、院子,一处六角飞檐凉亭紧贴崖壁建造,凌空危挂。半插横梁为基,巧借岩石暗托,梁柱上下一体,廊栏左右紧联。粗粗一估,除却凉亭、走廊,大约还有四五座殿楼,大小泥塑、石刻若干。
前方黑黢黢的,既不见石壁,也不见其他物什,单间两层楼阁,占地广阔。楼阁之前空地,却是些跪伏的石马、石狮,另有长两三米的空砗磲等物。一侧草甸茵茵,栽种几棵高大花木,少许宽叶灌木,另一边是圆形浴池,白烟袅袅,应该是开掘了地下热泉,供此间主人享用,浴池四面围了纱质帷幕,朦胧缥缈,完全阻隔不住里头荡漾春情。
桑间濮上,男女幽会追逐。芸初面红耳赤,顿时明白此间设置的用途。□□不绝于耳,她连忙转身,钱伊毫不在意,在一人绕过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