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翠壑,乾坤清淑。
水稻孕穗,芸初凝望指尖捻住的幼穗,心中欢喜。不远,干燥坚实的土地上,八百年的老榕树树须扎根,独木成林。清风徜徉,掠过荫蔽之下、枝桠之上悬挂着的一柄宝剑。
剑鞘朴实无华,收敛寒芒。
少女外露的白皙肌肤已被晒成小麦色。裤脚蜷缩挽至膝盖,小腿莹润如玉,洁白似发着光。她深一脚浅一脚,迈出稻田,走到一旁溪流濯洗,泥水褪去,恰似白荷枝条伸长,一枝秾艳露凝香。
纤足在清澈溪水里晃动,芸初意外出了会儿神。忽然醒觉,她赶忙收拾停当,上岸抽出鞘中青锋,剑鸣,少女当即身形一转,屈膝将利芒送出。而后起身,单手挽了几个剑花,动作变换,速度越来越快,横斩、腾跃直刺,白芒凛冽,寒气惊人。
树叶飘落,草叶蛰伏。
鼓掌声起。
剑势变化,在空中划了个半圆,芸初抡剑斜撩,弓步平劈!——直冲到来人眼前方止住!
风氏处变不惊,站立原地,只愣怔一瞬的眼睫稍稍泄露心底短暂的惊惶。
芸初笑了笑,收剑。
风氏负手,笑了声:“你最近沉迷剑术,虽有所进益,但比起众多剑道高手,想在短时间内赶上甚至超过他们,有些困难。有没有想过另辟蹊径,开创些自己独有的本事?”
风氏自留下来后,便常以二师父自居,平素经常不在,当然用脚趾想也知道他干嘛去了,要是在,总来盯着她,蜗居树上,面具掀了一半,嘴里啖着吃食,温饱后裹裹破衣裳,欣然小憩,醒来发会儿呆,依旧盯着她,偶尔指点一番,不管芸初搭理与否。
练完剑,神清气爽,芸初拭汗,瞅了眼树窝子,再左右环顾,已不见风氏的踪影。她心中纳罕,奇怪此次风氏来去匆匆,揣度近日他在忙什么害人的事,思忖是否找个借口打探一番,终究作罢。
除却集云镇上的人,其他人大抵上……都是与她无关的。
芸初摇摇头,诧异于涌上来的冷漠想法。
脑子昏沉,她打了个不长不短的哈欠,看了看干燥的树窝与湿润的地面,腾身而上。
这个树窝,宽敞干燥,瞧着确实非常舒服。
少女剑抱怀中,蜷缩身形,睡着了。
太阳熨贴大地,山河平静辽阔,长风浩汤。
水稻业已硕果累累,散发温暖香气。
它们晃悠着秸秆,低头沉思。
芸初走了几步,拨开水稻,寻觅道路空隙,意外来到一处相对宽敞的土地。
一位老人坐在硕果累累的稻子下乘凉,手摇蒲扇。他宽和笑着,似不介意有人闯入他的祥和净土。
芸初诚惶诚恐,低头作揖,说了些告罪的话。
这时她发现不对劲,水稻竟比坐下的老人高出大半,与站着的自己相比,也高出半个头去。
她惊诧回神,退后半步道:“你是何人?缘何入我梦中?”她停顿片刻,不确定道:“你是风氏?”
老人微笑着,轻轻摇头,又点头。
“吾名盛平,”天际轰隆作响,他每每吐露一个字,空间俱在震颤,“愿盛世康平,四海皆宁……”
祥和的眼神,忽而流露隐隐的悲戚。
白昼瞬而消融,变作黑夜,有流星划过天空,定睛凝视,却是一支燃烧的羽箭。
它沉默着燃烧完,在半空里湮灭。
寂静须臾。千万支羽箭紧随其后,飞翔着,掠过天空,点燃半幕黑夜。
芸初不自主地跟随羽箭滑落的方向奔跑。
脚步停顿,她回身,环顾闭合的道路,方才道地已被重密稻穗掩盖,再找不到出口。
而前方,是燃烧的战场。
许多人在燃烧的火焰中拼杀,金属与血污、断肢跳跃挥舞,组合成残酷的画面。
火,烈烈蔓延。
燃尽芦苇丛,逼走金黄稻穗,稻禾隐匿,地面只留下灰黑的余烬、焦灼的色泽。
相隔不远,沉淀一潭水泊,波纹不兴,岸边停靠一蓬舟船,乃不系之舟。
没有人乘舟远离。
那泊水,周围是坚实的土地,土地隐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间或笼罩于橙红的光芒里……
飞雪漫天。
芸初怔然凝望近在眉睫的冰晶,悠然融化。
濛濛白雪,舞如莲花旋,在战场沸腾的热浪里,遥遥旋灭……
芸初为之惊栗,醒神仍无法忘怀。
她呆呆坐着,睨见树下站立一人,背影沉寂,风缠衣角,留恋不去,正是方才消失不见的风氏。
“我忘了问,”汗水流淌耳畔,芸初不去擦拭,只是笑着开口,“您贵姓风,名字叫什么呢?”
风吹白云,聚而又散。
半晌,风氏回道:“我无名姓,着因出自风氏,为不忘故园,故称自己风氏,至于原先的名字,时日已久,早就忘了……”
“风老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