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赑屃为让她能减轻些疲累,竟然恢复巨大原身,背负她远行。
壳中世界另有乾坤,床榻、桌子、水壶,应有尽有,这让埃布图拉斯大感好奇。不,她扮演的是微,确实应该表现出好奇的样子。
她蹲下身子,抚了抚淡粉色的地面。壳中震动,是赑屃在笑,他轻笑道:“微,你可不能挠我痒。”
闻言莞尔,少女调笑道:“我见你外壳坚硬,万法难侵,不想壳中躯体竟如此敏感。”
赑屃儒雅的嗓音于壳中回响,稍显浑厚,他慢道:“你有所不知,我生来无鳞无爪,保护不了自己。龟丞相见我可怜,为我远赴北海,寻来冰川里巨鳌的盔甲。那盔甲久存冰川以下三千米冰层,重见天日之际,坚固如初,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受冰川灵泽淬炼,更是万法无用,可当世上最坚韧的防御屏障。”
“怪不得了!”埃布图拉斯笑道:“我只当你力大无穷,能填山海,如山法卷尽收法器之中,你久久背负,不感其重,原来是这个缘故!”
这事情,即使赑屃不说,埃布图拉斯也是能知道的。
他生下那一刻,便是孤零零的一团小东西。龙首、无鳞无爪。
他的诞生地位于东南两海交界之所。那里,长着大片的珊瑚。降生时,周遭珊瑚受其恩泽,摇曳舒展,堆积的珊瑚礁都似重新拥有了生机。珊瑚海光华灼灼,海底游鱼聚游上方三日不去。
因生的柔弱只能发出几声哼哼唧唧、似是而非的哭啼,往昔的邻居只围聚一处、稍加照看,没有一人敢挪动他分毫。
东海的龟丞相,名唤玳瑁。他精于卜卦,游走至此,意外见到眼前奇景,才深入长势茂盛的珊瑚丛中,把弱小的他从空荡荡的大蚌壳中拾起。
龙族为远古蛮族,在族中若想为族人承认,势必要足够强大。他们秉承弱肉强食的邃古法则,弱者无论血统如何都只配当最底层的奴仆,被人捕捉啖其血肉也不足以令族人感愤。
玳瑁怀抱襁褓,来到敖璋面前禀告。敖璋回忆道:“……鄱阳湖中的一只河蚌,名叫凝珠,抑或明珠的。我倒不知她何以有这等勇气潜入深海产子?”他瞥了一眼,皱皱眉,淡道:“既然生下,就随你安置吧。”
极久远的事。埃布图拉斯灵识游荡古今,四海每个重要的人、每件重要的事都回荡在她脑海里。在遇见赑屃以前,赑屃的生平于埃布图拉斯而言,就如戏台上的一幕戏,悲喜离合,不碍她生活的分毫。
她轻轻触碰被裹在壳中的柔软皮肉,心中百味交杂。勉强笑了笑,少女犹豫道:“那……你那些法卷,悉数是你自己绘制的吗?”
赑屃默了默,半晌,发出一声轻笑,“微,你犹如初见时一般,对我的法器法卷存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埃布图拉斯醒悟到自己差点露出马脚,掩饰道:“是啊,我喜欢你,自然你的每一处我都感兴趣!”
虽然为了掩饰而岔开话题,这句表白却是泼辣大胆,甫一出口,两厢沉默,埃布图拉斯左胸的那颗日益腐烂的人心更是怦怦直跳、难以禁受。
赑屃憋长了一口气,此时轻轻咳了咳,两厢里半天再无言语。
埃布图拉斯轻轻挠了挠赑屃,赑屃也憋着不说话。埃布图拉斯不由叹道:“你是害羞了?一个大男人,还是龙族,怎么这般容易羞怯?你打算何时理我一句?”
壳中一阵震动,是赑屃停止划水。埃布图拉斯等他回话,不想赑屃出口的言语不似先前,他肃然道:“微,你俯下身,抓紧我!”
“外面怎么了?”
“我不知道,好像入了海底迷障!”
“二哥呢?”
“就在前面,可我游不过去,二哥也好像没发现我这边的动静!”
埃布图拉斯略一沉思,说道:“你别慌,我们以静制动,看看暗中有没有敌人,打算做些什么?”
(五十七)
八面结界,像八面大小不一的水镜,分布在周围。赑屃能透过镜子中看见逐渐远去、隐没于黑暗的睚眦。
半晌不见暗中敌人动作,它的目的好像仅仅为了将他们困在这里。
赑屃观望周边,猜度可能是个阵法,正尝试破解,忽而听少女出声道:“赑屃,你放我出去,两个人四只眼睛,可以早点寻到出路。”
“海中水流湍急、危险丛生,你无法闭气长久。”
埃布图拉斯笑了笑,“我自小在海边长大,搏流击浪、浑水摸鱼,水下功夫没你想得弱!”
赑屃听闻此言,大感意外。他仍不放心,在脊背上幻化出漏壶箭杆为少女计时,嘱咐道:“过的半刻,你就回来歇息。”
“好。”埃布图拉斯笑应。
八面结界似一口瓮,埃布图拉斯内心暗笑:“这可真是瓮中捉鳖了!”这话她可不敢明言。
埃布图拉斯仔细查看,赑屃靠的一面是海底耸立的礁石壁,礁石上有大小不一的孔洞,细小水流从洞中流出、冒着水泡。
“八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