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二年六月十六,平城祁家高朋满座,宗祠大开,为幺子举办加冠礼。
按理说这些高朋中也该有莲华长公主的一席之地,但慕容冰思量许久,还是婉拒了祁家的请柬。
祁昱临回平城前,照旧细细地切了一盘瓜果给慕容冰留下,之后才坐上祁家派来的马车。
慕容冰目送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转身进府门时,一头撞上正好迈出门槛的赤璋。
赤璋抬手挡在唇前,护了下慕容冰额头,随即淡淡放下手,往马车离去的方向扫了两眼。
“祁昱走了?”
“嗯。”
说话间门后又探出一个脑袋,青圭左手端着果盘,右手捏着竹签,鼓着腮帮子边嚼边问:“公子真不去啊?”
赤璋瞅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来气,反手给了青圭一下:“整天就知道吃吃吃,这是给你吃的吗你就吃?”
“哎大哥你说就说,你别动手打我啊。”
平白无故挨一巴掌,青圭端起果盘往慕容冰身后躲,咕咕哝哝委屈着:“干什么干什么?我帮公子尝尝新不新鲜嘛,你再打我我可就不乐意了啊。”
赤璋又踹他两脚。
青圭瞥见慕容冰一脸沉思,丝毫不管正在虐待他的赤璋,哀叫一声抓住慕容冰的袖口。
“别想了公子,你要是想去祁昱的加冠礼,咱就一起去,你再想下去大哥就把我打死了。”
慕容冰回过神,抿唇笑了笑,扯住赤璋的胳膊把人往前庭里拽,赤璋被拖着走还不忘回头瞪了青圭两眼。
有了靠山,青圭可不怂他。
跟在后面絮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去不去啊公子?我们容城不讲究这个,我倒蛮想去看看祁家的礼数。”
“不去。”慕容冰一句话打破了青圭的幻想,“不管我以何种身份过去,对他对我都没有好处。”
青圭顿时耷拉下脑袋,好奇心碎了一地,也不跟着慕容冰了,难过地端着果盘掉头就走。
等赤璋想起来不对,再回身往走廊找人,青圭早就和果盘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找寻无果,赤璋磨了磨后槽牙:“为了吞掉果盘,他这戏可做得真足。”
慕容冰倒没放在心上,闻言笑了一声,提起紫砂壶斟满茶盏:“贪吃些而已,你也不用总对他疾言厉色。”
“他平时尾巴翘得都快上天了,我再不敲打两句,哪天被仇家打死,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慕容冰笑得眼睛弯弯,伸手分他一盏茶:“喝茶喝茶。”
赤璋抿了一口,尝出是祁昱素日里最爱的花茶,默了默突然低声道:“祁昱如今变了许多。”
“哦?哪里变了?”慕容冰饶有兴趣地一挑眉。
摩挲着手里的茶盏,赤璋忍不住嗤笑:“我头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眼里满是算计。”
当时还是隆冬腊月,祁家幺子披着昂贵的狐裘,跟在慕容冰身后,神情冷淡疏离。
可赤璋偏偏看得清楚,这副冰冷的壳子下面,私欲甚重,野心滚烫得几乎要烧穿伪装。
快四年了,他那可怕的野心终于消退了不少。
慕容冰浑不在意地小口抿着茶,弯眸一笑:“他平日里从不正眼瞧人,你却能看出他眼里的算计。”
“……别给我扯废话。”
见赤璋蹙眉,慕容冰这才略微正色,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你觉得他想要什么?”
祁昱想要什么?
这还用说吗?
他想要权力,想要地位,想要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进,他的欲望再没有初见时那般强烈。
天将入伏,暑气上升。
赤璋的目光顿在慕容冰沁出薄汗的额角,犹豫片刻后,从怀里抽出条绢布帮她擦了擦。
再移开手时,对方明亮纯净的眼眸便占据他视野的中央,望得他呼吸一窒。
慕容冰放松地斜倚椅背,偏过头看着他,周身懒洋洋的。
“赤璋,我知道你怕压制不住他的野心,之前总诓他喝酒套话。”
她翘着唇角,小脸扬起些微得意,“我与你打个赌,就赌祁昱他,绝不会辜负你我。”
………………
祁昱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除了那次突然得知父亲给自己定了亲事,震惊之余纵马狂奔回平城拒婚之外,他每每回平城祁家,都坐着马车。
很小的时候,他就厌恶透了以“祁家幺子”的身份抛头露面。
祁氏以毒术冠绝天下,而幺子祁昱,就是愚笨和不学无术的代名词。
那些人望向他的目光中,除了粗浅的怜悯,更多的是讥笑、嘲弄和蔑视。
哪怕父亲祁凛再宠爱、再关注他,落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讽刺意味更浓的笑话罢了。
于是闭门,读书,练武,两耳不闻窗外事,当一只坐井观天的蠢青蛙。
直到慕容冰在数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