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玦被慕容莲夏这一个罪名扣下来,瞳孔微微收缩:“莲华不敢。”
“稀奇。”慕容莲夏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勾唇冷笑,“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情?”
顶着莲华长公主的脸,紫玦额角蓦地坠下一滴冷汗,手里满斟的酒樽险些要端不稳。
早闻少年国君喜怒无常,却不曾料想此人方才还一副笑得畅意的模样,转眼间便露出獠牙,阴沉得似要噬人。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身后的琼琚是没有资格在这种场合接话的。
感觉到桌下琼琚轻轻攥上她的手,紫玦定了定神,正准备再开口,对面已经横插进来一道清冷嗓音。
“陛下若有什么怨气,冲着我来,何必迁怒长公主殿下?”
慕容莲夏显然没想到“容长雪”会在这个时候出言顶撞他,他短暂一怔,转眸凝视着慕容冰,久久一言不语。
气氛愈发压抑,就在慕容冰以为他将发怒的时候,慕容莲夏换了右手托着下巴,眼神意味深长。
他说:“容公子的脾气,与莲华如出一辙。”
慕容冰眼皮子一跳,微不可察地瞥了对面的紫玦一眼。
不应该。
按理说紫玦有心扮作她,仅凭几句话,慕容莲夏根本不可能发觉不对。
但他这句话里的暗示也太过于明显了。
迟疑间,慕容莲夏已下令屏退侍候在侧的宫人。
“都退下吧,把饭菜也撤了,既然容公子吃不下,我陪‘他’好好叙叙话。”
宫人收拾得飞快,临走时甚至贴心地合上了偏殿的大门。
这下慕容冰更像是一头困兽了。
她轻皱了一下眉:“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我身份低微,不敢与长公主殿下相提并论。”
桌上换了茶水,慕容莲夏依然端着酒,一步一步,缓缓踱到她面前。
“慕容莲华十二岁出宫,久居南安城,姑且算作四年,所行最远不过三十里外安和寺。”
他说得笃定,仿若这么多年来慕容冰的行踪他历历在目。
“于是我让燕武翻遍二十四司的典籍,南安城方圆五十里,上至百年,从未有过容氏家族。”
听见提到自己的名字,燕武微微垂首,模样谦逊温和。
二十四司的典籍啊,那是何其庞大的数量,放在他身上,不过三言两语一笔带过。
“容。”慕容莲夏唇齿间轻轻碾磨这个姓氏,“你用它当了化姓,为什么?”
仰头望他的慕容冰被他的自信推断震惊得说不出话,捏着面前茶盏的手指骨节青白。
慕容莲夏没打算等她的回答,“其实我一度以为,‘容长雪’是容城人。”
他摇摇头,眼中一瞬间迸发出极度危险的寒意,“我猜在第一个你面前提及容城的人,并没有告诉你,容城是以城主一脉的姓氏命名的。”
确实,祁昱没说。
但他是出于何等心思没有讲明这件事,却是无人知晓。
此言一出,慕容冰就感觉到旁边的青圭陡然僵硬了身体。
可现在的处境不允许她揪着青圭的领子细问,只得继续挺直脊梁,听慕容莲夏接着说下去。
“而你心心念念的赤璋,其实是这一代城主的独子,唤作‘容璋’。”
虽然隐隐有了预感,但慕容冰掩在袖下的右手还是瞬间攥紧拳,忍了又忍,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回过头去。
身后青圭膝行靠近两步,辩解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公子,我以为大哥会和你解释的,所以我就……”
所以他们就心照不宣地隐瞒下来,还要她这个刻薄的皇兄来揭露这件唯独把她蒙在鼓里的事情。
“容长雪。”慕容莲夏弯下腰,和慕容冰平视,“你总是这样,自作聪明。”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极淡,神情波澜不惊。
在场的人便明了,他什么都知道。
慕容莲夏仰颈饮尽杯中烈酒,眸光一转,略带嫌弃地瞟了眼紫玦。
“我承认,她扮你扮得极像,可你四岁后一直在我面前晃悠,所谓‘容长雪’,在我眼中,一举一动皆是破绽。”
“莲华。”慕容莲夏幽幽唤她,语调毫无情绪,“你可知欺君罔上,足以我诛她九族?”
慕容冰心下彻凉。
她垂首盯着放在案上的白玉酒樽,半晌后勾唇笑了一声,起身整理衣襟,阖目叩拜在慕容莲夏脚边。
“所有罪责由我一力承担,恳请皇兄放过他们。”
叩首等了许久,也不见慕容莲夏回答。
燕武走过来斟茶的水声落定,他才大梦初醒般端起那盏茶,慢慢推到慕容冰手边。
声音飘渺不定:“我记得你上次求我,还是五年前你生辰,想要西域进贡的那匹宝马。”
太久了,久到他几乎要忘记,面前这个陌生的“少年”,也曾跟在他身后叠声地唤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