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琚找到慕容冰的时候,大雨已经停了。
泥地里一道长长的拖拽痕迹,痕迹的尽头是侧卧在地的白马。
往日精神抖擞的白马,此刻浑身血水混着泥水,头耷拉在地,再也没有生息。
但它临死前还是拖着伤腿,爬到了慕容冰面前,将她圈在身侧。
慕容冰背靠着它早已僵硬的躯体,长剑拄在泥里,轻甲多处严重破损,她半垂着头,碎发遮住双眼,但还能看出胸口微微的起伏。
琼琚“扑通”一声跪下了。
听到她的哭声,慕容冰睁开眼睛,虚弱地抬手抚上琼琚的脸,嘴角轻扯,露出一个笑容:“哭什么,我不还没死吗?”
琼琚放声大哭。
附近的隐卫也闻声寻了过来,见了慕容冰的伤势,却迟疑着没有上前。
这边是个深坑,得把人背上去,才能用担架抬。
琼琚抹了把眼泪,小心翼翼地背起慕容冰,在隐卫的护佑下,深一步浅一步地往高处爬。
“公子,真的值得吗?”
明明勋儿劝说过她,明明不必亲身冒险,到底是何苦……
“琼琚,”慕容冰轻轻枕在她肩膀上,几缕长发拂过她的脸颊,语气虚弱却坚定,“为国为民,万死不辞。”
担架已经抬到面前,琼琚却感觉到肩膀一沉。
她没敢有下一步动作,止住脚步,颤声询问:“公子?”
背上的人毫无反应。
旁边隐卫立刻把慕容冰扶下来,琼琚的手僵在原处,死死盯着慕容冰灰白的脸。
……原本还能感知到的微弱气息好像也消失了。
她脑海中嗡嗡地响,嘴唇颤抖着,一把揪住旁边的隐卫,“青圭!青圭呢!把他找过来!”
………………
陆允良带着牛参将在帐外等了许久,才等来琼琚掀开门帘。
看着一脸阴沉的琼琚,他心里难得有些犯愁。
同劳守将派了主力埋伏神机营这件事,事先没有任何风声,夫椒那边缺乏同劳的照应,孤掌难鸣,抵抗了没多久就溃败了。
前军的李副将虽然行事莽撞,但面对失去主力的同劳,也是占尽上风,还提前腾出手,派了些兵马去接应神机营。
而神机营在与同劳主力的厮杀中,为了自保,分散成数支小队伍边打边退,等待援军。
可当这些队伍重新聚拢,才发觉“容长雪”所在的那支队伍,不见了。
陆允良接到消息,顾不得休息,当即纵马从夫椒赶到同劳,正好遇见隐卫将重伤的“容长雪”抬了回来。
前军营中的军医瞧了一眼,摇头说救不活了。
在军医这句话出口之前,以陆允良对琼琚的认知,那是大家闺秀,端庄知礼,品性柔和。
但听到这句诊断,大家闺秀陡然失态,将军医从营帐里打了出去,转头拖着匆匆赶回的青圭进了营帐,闭门谢绝探视。
只见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送,帐里连一句废话都没有。
那会儿所有人都以为,“容长雪”怕是完了。
直到青圭满头汗水,摇摇晃晃地走出了营帐,冲众人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陆允良这才意识到,京都传言非虚——
莲华长公主身边藏龙卧虎,而他面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医师,连半步踏入鬼门关的人都能给扯回来。
“陆将军,我家公子身体虚弱,恐怕不能见您了。”琼琚冷冷道。
陆允良叹了口气:“琼琚姑娘,容兄弟受伤,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自会向他谢罪。但你能不能,先让我看看他现在的情况?”
“看望我家公子?”琼琚脸色不善,“陆将军,阵亡名单抄写有误,这是何等差错?您不比我更清楚?”
听了这话,一向坦荡直率的牛参将,默默缩回了陆允良身后。
“老牛。”陆允良稍稍加重语气。
牛参将讪讪开口:“这事也怪我,是我审查得不够仔细,所以今天特意来给小将军赔罪。”
琼琚脸色依旧不好,还是帐内慕容冰咳嗽两声,呵斥了句“不得无礼”,陆允良和牛参将才得以进入营帐。
慕容冰刚喝完药,青圭帮她掖好被角,收走空药碗,给陆允良行了礼,继续在旁边捣鼓药草。
督见琼琚警告的目光,陆允良没敢凑近床铺。
没等他再解释,慕容冰淡笑摇头:“名单之事陆大哥不必追究,消息已传给我家主上,并无大碍。”
陆允良站在几步外,轻声道:“容兄弟重伤,我心有愧,若是因此让长公主殿下和陛下有了嫌隙……”
这话越品越奇怪,慕容冰哑然失笑:“陆大哥想什么呢?”
牛参将挠了挠头:“小将军不是未来驸马?”
“……真不是。”
怎么一个个的都把“容长雪”往驸马的位置上想,慕容冰百思不得其解。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