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风拂过遍野氤氲绿意,吹去人心中的烦躁不安。
慕容冰勾了勾唇角,从容不迫地与季廷恩对视:“小王爷又是为何,和我说这些?”
“不正如容兄所愿吗?”
季廷恩轻笑一声,视线下滑,落在慕容冰腰间的岳峙剑,“‘渊渟岳峙’,楚原君心爱的一对宝剑——你到底是陛下的人,还是莲华殿下的人?”
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锐利,“你是在替陛下拉拢我,还是在替莲华殿下拉拢我?”
慕容冰瞥了眼岳峙剑,神态自若:“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这小王爷的戒备心思也太过深沉,看来几日的软硬兼施,对方虽是表面上全盘照收,却是半点不曾入眼。
季廷恩扭过头,再次望向远处的青山,声音依旧懒散:“‘龙虎之势,凤鸾之仪’是何等意思,想必容兄比我更清楚,陛下与莲华殿下……”
意味深长的停顿之后,他话锋一收,换了话题,“季氏一脉也算世代受皇族嫡系恩惠,不如我给容兄一个承诺,季氏绝不插手皇权内部之争,也绝不助力乱臣贼子。”
事不关己,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谓狡猾。
但这种结果不是慕容冰想要的。
她策马上前,挡在季廷恩和青山之间:“如果我也给小王爷一个承诺,莲华殿下绝不会与陛下为敌呢?”
云缝间阳光倾泻,宛如金边般镀在面前的一人一马身上,无端刺得季廷恩眼眶微微酸痛。
他问:“你又是凭什么替莲华殿下做主?”
“我家主上亲口所言,永不背诺。”
又是一阵沉默,季廷恩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得双肩微微颤抖。
他好像想通了什么,狭长凤眸中是醍醐灌顶的透彻,映着远山的剪影,一片清明敞亮。
“原来……原来容兄此举,竟是莲华殿下想要在陛下面前保我?”
季廷恩扯动马首,转身回望,目光所及之处是江北军驻扎的位置,数面绛蓝旗帜迎风飘扬。
江北的大好男儿,早就将性命交付给了他这个纨绔子弟。
陛下真的关心淮阴王府怎样烂进泥里吗?
陛下不在乎,陛下只想知道季氏一脉还听不听话,还能不能任用。
只要季廷恩乖乖俯身低头,告诉慕容莲夏,淮阴王府依然是最忠心耿耿的臣子,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江北将不会受到帝王任何猜忌。
也罢,也罢。
“容兄,请代我转告陛下和莲华殿下,江北封地自廷恩以下,必将誓死效忠皇族嫡血,永不作乱。”
他季廷恩这十多年,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也让淮阴王府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可逃避了这么多年的责任,最终还是一点不落地背负在了肩上。
慕容冰凝视了一会儿季廷恩挺拔的背影,欣慰点头:“陛下会很高兴的。”
小皇叔判断得没错,这小王爷性子虽然骄纵放肆了些,仍是个明事理的,只要用得好,是一大助力。
她想了想,正打算加上一句“老王爷也会高兴的”,却见季廷恩好像脑后也长了眼睛似的,抬手制止了她。
他往嘴里灌了口酒,回过身来,眼神幽幽,语带傲气:“这种话就不必说了,我可从不为旁人而活,我只关心自己的小日子潇不潇洒。”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还要嘴硬,保持矜贵,慕容冰自然得给他这个面子,失笑道:“小王爷说的是。”
季廷恩睨了她一眼,下巴一抬:“不必拘礼,本王特允你,唤我廷恩。”
慕容冰猛地一愣,季廷恩并不知晓她的隐藏身份,愿意和莲华公主的“家臣”这般亲近,便是表明了信任。
立即摆出恭敬的姿态:“谢小王爷厚爱。”
季廷恩眉毛一挑:“嗯?”
“……廷恩。”
………………
京防大营抵达的前一夜,陆允良可算是处理完了搁置的事务,摆了酒席犒劳将士,顺便为季廷恩践行。
他酒量差极,喝了没两碗,眼中就蒙上了醉意,偏偏还要借酒浇愁般,一个劲儿地往肚子里灌酒。
南疆靠近百越,酿酒工艺和中原有很大的不同,陆允良让人搬来的这批酒,入口辛辣不已,后劲儿也足。
慕容冰强行喝了几碗,也感觉有些受不住。
抬眼看向季廷恩,只见他神色悠闲,端碗的动作优雅从容,眉头都不皱一下,喝下去的仿佛不是酒,而是水。
陆允良沙哑着嗓子:“……容兄弟和小王爷的大恩大德,允良没齿难忘,他日定当回报。”
慕容冰端起酒碗回敬:“陆将军不必客气,为百姓安宁,边城安稳,我等义不容辞。”
季廷恩则是一言不发,直接又干了一碗酒。
陆允良明显是喝得有些迷糊,一酒坛掼在桌上,推到慕容冰面前,和她碰了碰杯,差点儿溅她一脸烈酒。